付聞是皇上身邊的秉筆太監,手裡又掌着東廠,這些小太監對他向來畏懼,剛說了一半,趙雙石就從殿内走了出來,恰好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付聞,你既然來了,怎麼還在站着,皇上正找你呢。”
“公公,我這不是才剛說兩句話嘛,這就進去。”如此一來付聞不敢再問,把那小太監打發走了,免得他被趙雙石問出來自己打聽皇上行動的事兒來。
付聞以為蘭宣是來找皇上告狀的,否則怎麼就這麼巧他前腳剛走皇上就要召見自己,因此心裡憋了一股氣,到了殿上顯得格外乖巧:“奴才參見皇上。”
江停雪打發走了蘭宣,才剛拿起奏折付聞就來了,驚訝道:“你來的倒是快。”
“皇上,奴才正有要事禀告呢,走到門口兒才知道您召見,可不是巧了麼。”
“哦?”江停雪把奏折放下,問:“什麼事?”
“回皇上,一個月前不是有逆賊作亂嘛?查到現在也都抓得差不多了,這是要犯的名單和口供,皇上過目。”
江停雪随意翻了翻他呈上來的東西,了解了個大概:“嗯,審得不錯。”
“謝皇上誇獎。”付聞樂颠颠地說:“這些都是小魚,花不了什麼功夫,就是有個人比較複雜,得請皇上您定奪。”
說着付聞從裡面拿出一張畫像和供詞來,這人看着眼生的很,既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皇親國戚,江停雪倒是沒看出來哪裡需要自己定奪了。
但她畢竟不是楚昭,害怕這人是什麼隻有楚昭知道的關鍵人物便沒有輕易開口,隻是臉色陰沉地把證詞看了一遍。
好在付聞并不敢和她兜圈子,從懷裡摸出另外一張畫像呈到江停雪面前:“這人是神機營錢千戶的副手,原本不算什麼。但奴才手裡還有一樁假|币的案子,年前告破的,皇上您也知道,人雖然都抓到了,鑄币的模子卻沒找到。當時根據犯人的描述畫了張掮|客的畫像,皇上您看,像不像?”
□□案江停雪聽都沒聽說過,這會兒不敢随意插嘴,隻能讓臉色更難看了些。
付聞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說:“奴才也覺得像,就把兩樁案子一起審了,這才确認此人就是假|币案裡負責運送□□的關鍵人物,根據他的供述,奴才已經找到了被銷毀的模具。雖然已經損毀嚴重,但能看出某些地方刻意磨損得更加嚴重,這些地方恰好是戶部寶泉局鑄币模具的編号處。問題在于戶部從未上報過模具丢失,奴才查此案時親自去過寶泉局,也并未發現異常。”
如此一來,假|币一案極有可能有更廣的牽扯。江停雪有些心驚:朝廷休養生息了兩年,國庫終于逐漸充盈,但外敵和諸侯之患并未平息,起戰事是遲早的事。楚昭厲兵秣馬多年,等的就是後方大定的這一刻,可就在這個時候,在錢币之事上出了岔子。
雖然楚昭反應及時并未釀成大禍,但聯系現在來看,此事不過是一個苗頭。
趁着皇上昏迷生死未蔔,有人想渾水摸魚很正常。但如果渾水摸魚的人并不僅僅是想攪混水,而是要切切實實地分一大杯羹呢?
那就不僅僅是幾個千戶能做到的事了。
謀逆案、假|币案,兩樁連在一起,不管具體牽扯到多少關系,背後至少是一個藩王,否則他吃不下這麼大一塊兒餅。
江停雪心情沉重,不是因為并不穩定的朝局,而是因為她才剛剛和楚昭放下狠話,轉眼就要有求于人了。
眼看着江停雪面沉如水,付聞不敢多說,戰戰兢兢地等着她吩咐。也不知過了多久,江停雪才問:“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皇上放心,發現端倪後奴才是親自審的,沒讓其他人沾手。”
“不錯,□□案既已結案,便不宜再生枝節。你找個别的案子,再查一遍戶部,切勿走漏風聲。”
“是。”
如果江停雪是真正的皇上,處理這種案子其實并不困難。畢竟時局就這樣,先帝削藩逼反了楚昭,等皇位落到他頭上,他更是了解藩王之害。即便這些諸侯王爺不造反,等楚昭兵強馬壯了也不會放過他們。
更何況楚昭這皇位本就不是順位繼承,其他藩王想找出師之名都比當年的他容易,這隐患并非意料之外。
可江停雪不是楚昭,她應該了解多少隐秘、知道多少關系,江停雪一概不知,這才是最大的難處。
江停雪想着應該怎麼和楚昭打太極,一擡頭,發現付聞還沒走,一時沒反應過來。
“皇上,您剛才說有事兒要吩咐奴才呢。”
差點忘了……
江停雪揉了揉眉心,說:“去查查蘭宣這幾日都接觸了些什麼人。”
付聞一聽到蘭宣的名字心裡就犯嘀咕,一時不明白皇上怎麼突然關心起他來。但揣度聖心是大罪,他不敢追問,老老實實地領命去了,心裡卻對蘭家這個不起眼的兒子重視起來。
另一邊,無法踏出宮門半步的楚昭前所未有的焦躁,他不知道蘭宣為什麼要面聖,但江停雪肯定會留住他。
隻要一想到江停雪現在刻意肆無忌憚地和蘭宣相處,楚昭就抓心撓肝地難受,他想把蘭宣打入诏獄,把江停雪抓回來困在他的後院之中。曾經動動手指就能辦到的事情越想越讓人焦灼,楚昭甚至不明白他多年練就的定力都去了哪裡。
他無法控制自己去想這件事,忍到了傍晚的時候終于決定出手,讓繪春給乾德殿傳了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