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滿臉心疼:“皇上還咳呢,讀書也不在乎這一日兩日,萬一熬壞了身子……”
“母後,我們等得,大興的江山可等不得,京中的高盛,京外的各方刺史,還有四處作亂的長生教,這些都等着皇上去收服、去平定,母後莫非想皇上做大興的亡國之君?”
太後被她這話問得陡然一震,半晌才回過神,下意識反駁道:“你這話也太不該了,這不是詛咒我大興麼,那又何至于?”
司妤深吸一口氣,無從解釋心中的難受。
怎麼會何至于,當一個小小刺史敢盤踞京城、不将皇帝放在眼裡;當叛軍打到京城,朝廷無力抵抗;當皇室的親蠶禮,連儀仗隊都湊不齊,這一切離亡國還遠麼?
這時皇上開口道:“皇姐說的是,是朕不該,朕這就回去溫書,并召先生進宮替朕講課。”
司妤欣慰地看向他:“皇上,姐姐隻是不想大興兩百年基業,毀在我們手上。”
皇上點點頭,放下果子,揭了腿上的薄毯,下榻向太後辭别。
太後歎息一聲:“那你便去吧,晚上記得喝藥。”
“是,孩兒去了。”皇上離開長樂宮。
太後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司妤也看着。
她自然憐惜弟弟,可她也知,有些能人悍将,在治世便是能臣,在君主羸弱的亂世,那便會成為大奸臣。
譬如高盛,明裡說是護衛皇上,帶兵剿滅長生教,平定了歧州,事實也是趁機把控兵權,初入京時他尚且聽命于管洪,兩年之後的今年,京城已無人能遏制他。
誰能知道他對她的污辱隻是猖狂忘形,還是真的已視司姓皇室如無物?
兩日後,宮中舉辦晚宴,犒賞高盛及此仗立功的涼州軍士。
犒賞得勝武将,是大興舊例,但至先帝一朝,因鮮少有勝仗,宮中已多年不曾舉辦了,如今高盛得勝,是由尚書府提議的,宮中照辦。
司妤猜測,高盛此舉,是為增加自己的榮耀與威信,同時也昭告天下,自己是天子近臣。
皇帝年幼,她與太後也會出席。
晚宴當日,司妤着五彩煙霞般的大袖披衫,梳着端莊寬廣的雲髻,遍插六對金銀鑲寶石钗子,一如往日,華美如仙娥。
她到時,武将們已坐在下方桌案旁,見她來,齊道“公主千歲”,盡管她不曾移目,卻也知道所有人都低着頭,獨有一人目光肆意看着她。
那自然是高盛。
她于皇帝寶座下首坐下,正好與高盛相對。
高盛的目光,有一種把玩與欣賞,理所當然,她本就是傾城之姿,盛妝之下,沒有人不會驚豔。隻是旁人不敢表露,他卻敢。
她到沒一會兒,太後與皇帝便一起到了,所有人一齊離座,向皇帝見禮。
十三歲的小皇帝在龍椅上正襟危坐,開口道:“衆卿平身,賜座。”
待重新入席,皇帝道:“此番剿滅歧州叛亂,高太尉與衆将士勞苦功高,今日朕設此宴,以嘉獎諸位忠肝義膽,奮勇衛國。”
高盛道:“身為大興子民,抵禦敵匪,保護京師,是臣等職責。”
皇帝道:“諸位杯中之酒,為宮廷應功酒,名曰,‘氣吞山河’,先帝朝時所釀,今夜衆愛卿肆意暢飲,盡興而歸。”
衆将士齊道“謝皇上”,然後便開始宴飲,俨然一副君臣同歡模樣。
看着這場景,會讓人恍惚覺得安甯盛世,歌舞升平。
然九州之内,長生教仍四處作亂,各地軍閥各自為政,大小争戰不停,可謂民不聊生。
高盛有萬夫莫擋之勇,他是那個蕩平天下的能臣麼?
司妤抿了一口酒,見皇帝也飲下酒,明顯不習慣,隻是微微皺眉。
這酒是犒勞武将的,性烈,皇帝也才剛學飲酒,不适也要忍着。
歌舞起,沒一會兒,高盛杯中酒盡,一旁宮女要替他斟酒,他卻示意宮女停下,看向司妤,開口道:“公主——”
司妤沒想到他會提起自己,隻能将目光投向他,正色道:“高太尉。”
高盛臉上帶着幾分輕佻的笑:“公主自進大殿,便不曾正眼看過微臣,莫非是嫌微臣行武之人,粗鄙不堪?”
司妤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卻也能從眼角餘光中瞥見他身旁的宣武将軍盧慈微低了頭,嘴角浮起一抹笑。
她與高盛的關系,說隐秘也隐秘,從未公之于衆;說不隐秘也不隐秘,因為許多人都知道高盛為何倒戈,也知道高盛常宿宮廷。
盧慈是高盛手下一名悍将,對其忠貞不二,當然知道這事。在他眼裡,這便是高盛與長公主之間的調情。
但司妤卻隻覺雙頰滾燙,心中梗塞。
她依然隻能裝模作樣,溫聲回道:“自然未有此事,太尉多慮了。”
高盛便道:“既如此,那公主可否替臣斟一杯酒,好讓臣沾一沾天家貴氣?”
所有人都看向這邊,原有的喧嘩此時都安靜了幾分。
他是真的不準備給她留一絲體面。
他要拿她當玩物,也要讓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