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滿的死亡凝視之下,崔帏之雙腿打顫,哆哆嗦嗦地從江錫安的肩膀上方露出一雙猥瑣窺探的雙眼,但在對上喬滿的視線後,很快又膽戰心驚地縮了回去,絲毫不敢吭聲。
喬滿見着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就來氣,老丈人看女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忍不住用餘光掃了他一眼,随即甩袖道:
“身為大梁忠勇侯的世子,自當有世子的氣勢,否則日後如何執掌兵符,統帥鎮南、燕北兩支軍隊?畏畏縮縮,不堪大用。”
崔帏之躲在江錫安身後,被罵的不敢出聲,連臉都不敢露。
喬滿不再理他,而是整了整衣袍,大踏步跨上國子監門前的樓梯。
他是太子太傅,便是太子的老師,曾經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國子監有不少掌印和博士都曾經受過他的點播和引薦,自然要給他幾分薄面,在随從的叩門之下,國子監的大門緩緩打開。
國子監祭酒符林忙迎出來,俯身行禮:
“喬大人。”
“行了。”喬滿擡起右手扶了他一下:“我今日未着官服,也不為公事,你我依舊以師兄弟相稱。”
符林思索半晌,于是點頭:“師兄。”
他謹慎問:“師兄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先進去說吧。”
言罷,喬滿轉過頭,看了一眼崔帏之。
崔帏之正賊頭賊腦地隔着江錫安打量喬滿,見喬滿在看他,趕緊又縮回腦袋。
喬滿看他看的糟心,歎了一口氣,随即轉頭對符林道:
“走吧。”
符林沒懂喬滿看崔帏之那一眼是什麼意思,隻能循着喬滿的視線也看了一眼崔帏之。
江錫安站在樓梯下,思索半晌,随即拉起崔帏之的手腕:“我們走。”
崔帏之:“?啊???”
他話還未說完,江錫安就已經拉着崔帏之門頭往裡走了。
他們緊緊跟在喬滿身後,喬滿回頭看見,竟也默許了,以至于剛才還群情激憤的衆監生在喬滿久居上位的氣勢下,竟然無一敢出言放肆,阻攔崔帏之和江錫安,隻能乖乖夾道列在兩邊,給喬滿行禮。
崔帏之見狀,背也逐漸直起來了,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看的人牙根癢,拳頭也癢。
等到了議事的芳草堂内,符林讓喬滿先進,随即轉身将崔帏之和江錫安擋在門外,準備關門。
“等一下。”喬滿雙手負在身後,轉身道:“讓他們也進來吧。”
符林:“.........”
他無話可說,隻能微松了搭在門邊上的手。
崔帏之怕待會他就進不去了,趕緊貓腰從他手臂下鑽過去,江錫安則等符林讓開了,才拱手道了謝,不緊不慢地撩起衣袍進去。
這麼一來,就顯得崔帏之格外猥瑣,且格外沒有禮儀。
喬滿又歎了一聲氣。
沒多久,有書童端着茶具上來了,符林準備親自給師兄泡茶,江錫安卻自告奮勇道:
“我來吧,夫子。”
符林瞥他一眼:“你會?”
江錫安說:“隻看别人泡過。”
符林聞言想說些什麼,那喬滿就又開了口:“讓他試試。”
符林隻能側身讓開位置,讓江錫安泡茶,他則坐到了喬滿身邊。
江錫安等熱水燒開,将茶放進茶盞,随即倒入熱水。
茶香很快逸散了出來,江錫安雖然隻是第一次泡茶,但動作行雲流水,動作賞心悅目,泡出的茶水也甘香清甜,符林品了一口,原本緊皺的眉頭也松開了,看向江錫安的眼神裡也帶上了些許贊許。
崔帏之接過江錫安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
喬滿見他神色凝重,以為茶有什麼不對:
“世子,你品出什麼來了?”
崔帏之放下茶杯,簡短道:
“這茶.......略燙。”
喬滿:“.........”
他又想歎氣了。
一旁的符林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你真是.......”
他剛想罵人,又想到自家師兄還在身邊,隻能憋了回去,轉頭看向喬滿:
“師兄,你今日來,所為何事?”
喬滿吹了吹茶葉:“我是為了崔世子來的。”
崔帏之一臉詫異:“啊?我?”
江錫安泡茶的動作微微一頓,豎起了耳朵。
“崔世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他那日雖然打人,但也算是事出有因,不算無故毆打同學。”
喬滿放下茶杯,神情已然變的嚴肅:“符林,我認為,應當讓崔世子複學。”
“師兄。”符林急了:“可是他這樣的一顆老鼠屎,長久呆在國子監,遲早壞了一鍋湯!”
“是老鼠屎還是璞玉,需要時間去驗證,不能僅憑一個月的時間,就去給學生下定義。”
喬滿說:“師弟,看來當年你走馬上任國子監之前,老師教你的話,你全都忘在腦後了。”
想到老師,符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片刻後,聲音也低了下來:“可........”
“崔帏之是忠勇侯唯一的嫡子,也是大梁建國三百餘年來第一個未及冠就由聖上親自賜字、特設親封的世子,你該明白聖上對他是何期望。如今陛下久病,膝下子嗣稀薄,有不少在幼年便夭折,隻有兩位帝姬、四位皇子順利成人。帝姬一位待字閨中,一位已然嫁人。而太子遵守禮教,心軟仁善,屢屢與陛下政見不合;三皇子仗着貴妃專寵,結黨弄權;五皇子遊戲人間,耽于玩樂,前年便因醉酒摔下馬摔傷了腿,落下殘疾,而七皇子尚在襁褓,剛出生便患有心疾,未來還未可知,朝堂波詭雲谲,内憂隐隐。”
“而月國在北,虎視眈眈;河疆在西,時不時派軍隊騷擾别境,燒殺搶掠,在加上周邊的小國各自吞并壯大,梁國如同群狼環伺的肉,一旦忠勇侯府倒下,又無一人從忠勇侯府手中接過帥旗,日後内憂外患,梁國是何下場,符林你應也知道。”
喬滿看着杯中的茶一點一點涼透,直到江錫安換上新茶:
“你以為帝姬讓崔帏之進國子監是他一個人的意思嗎?他待字閨中,甚少沾染朝事,為何突然參加詩宴,又将手伸到國子監.........你難道想不明白這其中關竅?”
符林背喬滿一點,忽然後背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打濕了内衫。
他慌忙跪下,“多謝師兄提點。”
“你想明白就好。”喬滿将茶飲盡,倒扣在桌上,示意自己不喝了:
“總之崔帏之進國子監之事,非行不可。”
“至于其餘監生的反對........”
喬滿頓了頓:“倒也不能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