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鈞被一群大夫圍着瞧,其中五六個給他切了脈。等進來的三波大夫都出到外間商量,王晦也跟出去聽,卧房裡才清靜下來。
府裡的總管事黃義端着水,再次給上官鈞喂了一點,輕聲問:“二郎可要用些吃食?”
上官鈞其實不太能感覺到饑餓,但也知道得吃東西身體才能好得快,就道:“先看大夫怎麼說。”
黃義見他疲憊地閉上眼,便說:“那二郎好好歇着。等大夫們商量完,奴送義父回宮。”
上官鈞沒應聲。
黃義等過一會兒,輕手輕腳地起身,準備退出去。
不過,剛退開一步,又聽見上官鈞問:“姬安在哪裡。”
黃義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姬安”是四皇子的名字,連忙回道:“現在偏屋用膳。今日一早,四皇子的人把他的東西從皇子宮搬過來,奴暫且将他們安排在春和院。隻是義父交代過,要讓四皇子和您一塊住。”
上官鈞:“等王晦回了宮,你就領姬安去春和院。他的一應用度,都參照我,他若有什麼要求,能辦就給他辦。”
黃義應聲“是”,想了想,又問:“那沖喜的事……”
上官鈞:“不用瞞着。包括外頭要是有人問,讓下面都照實說。”
黃義再次應聲“是”。
兩人剛說過這幾句,門口就響起腳步聲。
黃義擡頭看去,見是王晦和尚藥奉禦、以及一名中年大夫一同進來,有些詫異——前幾日那些大夫每回都要商量許久,才能确定治療方法,怎麼今日這麼快。
奉禦走到床邊,見上官鈞閉着眼,以為他睡了,便小聲對黃義說:“黃總管,方才老夫已讓人熬粥,待大司馬醒了可用一些,再讓楊大夫行針。”
黃義聽完,看向上官鈞。
上官鈞睜開眼轉過視線:“我醒着,奉禦請說吧,我現在怎麼樣。不用多說醫理,直接講我能聽懂的。”
奉禦見此,便說:“那讓楊大夫一邊為大司馬行針,老夫一邊慢慢與大司馬說。”
上官鈞看一眼上前行禮的中年大夫:“濟世堂的楊行和大夫?久仰。”
楊行和客氣地道聲“不敢”,将藥箱放在床邊凳上,俯身為上官鈞做治療。
奉禦緩緩道:“大司馬墜樓,身上有幾處撞傷,但最緊要的,還是顱内淤血。楊大夫有一套家傳針法,對散淤頗有效用,這幾日一直是他在為大司馬行針。
“我等原也斟酌出幾個治療調理的藥方,這幾日都在根據大司馬的脈象做調整。原本依我等的看法,大約月餘,大司馬便可醒來。但方才探大司馬的脈,竟比昨日好上許多,想來該是血塊消了不少。”
王晦在旁邊說:“前幾日都說進展甚微,今日就好上許多。還得是四皇子來沖喜的效用。”
奉禦沉默片刻,才感歎道:“我等也想不透其中關竅,約摸隻能是如此了。總之,有好轉就是好事。”
随後他又向黃義叮囑了一些要注意之處,最後說:“大司馬多休息,切勿勞累。”
奉禦說完,楊行和也下好了針,接話道:“須留針一個時辰,不影響進食。待到了時間,在下再來取針。”
黃義就吩咐小厮送衆大夫出去,再找管事的做安排。現在上官鈞已經醒來,大夫們也無須再被拘在府中。
王晦看着都安穩了,也起身道:“那老奴便趕緊回宮,将這大好消息告知聖上。若再有什麼事,黃義,你随時使人給我傳訊。”
黃義躬身應:“是,義父。”
王晦又對上官鈞道:“二郎,聖上說,夢中的仙人交代過,你須多與皇子待在一處,方能好得快。你可别把四皇子往外趕,痊愈之前就先委屈下,留他在身邊。”
上官鈞不置可否,隻說:“我記下了。你好好照顧聖上,待我身子好一些,便進宮看他。”
兩邊道别完,黃義親自送王晦離開。
*
卧房裡終于又恢複清靜,隻有留守的小厮無聲地候着。
上官鈞閉上眼,感受着身體的疲倦,和頭部的隐痛,回想剛才見過的一個又一個的人。
他終于确定——這不是夢境,不是虛幻,自己真的複生于十年之前。
在他上一世裡,墜樓後的确是昏睡了一個月才醒。
待他醒過來時,外頭竟然已經改天換日。
當時皇帝身體本就不好,再遭逢上官鈞陷入昏迷的打擊,更是雪上加霜。皇帝越發思念仙去的皇後,日日到元德殿祈福。
有一日雨天路滑,皇帝行路不慎,身旁宦官又沒扶住,摔了一跤。這一跤直接要了皇帝的命,沒撐過十日便駕崩。
上官鈞醒來後就得知,皇位換了人,八皇子姬含思已登大寶。
不過,雖然外頭人人都以為上官鈞想坐龍椅,但上官鈞其實并沒有過那樣的奢想。
他對帝後二人情誼深厚,不希望青史上記一筆二人養出個白眼狼,反口奪了姬家江山。他隻想大盛國泰民安,對得起待自己如親子的皇帝一番栽培,也讓世人知道皇帝沒有看錯人。
至于新帝姬含思,上官鈞知道他此前沒有學習過如何治國理政,但人還年輕,現在學也不遲。隻要姬含思有能力,上官鈞準備在能夠自保的前提下,慢慢将大部分權力交還給他。
但可惜的是,上官鈞很快發現,姬含思并不是當皇帝的料。他身邊是有幾個人能幫得上他的忙,可他自己卻隻沉溺于和那幾人的風月之事。
上官鈞觀察了三年,就決定徹底放棄姬含思,繼續總攬國事。甚至開始考察起宗室裡的情況,以防姬含思不願立後納妃、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