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姬安支開,這才細細問上官鈞這段時日的養病情況。上官鈞都一一細答,皇帝哪怕已經知道了結果,也聽得不斷地驚歎稱奇。
最後聽聞衆禦醫判斷上官鈞三個月便可痊愈,皇帝不禁感慨道:“幸好我當時覺得那個夢怪異,賭了一把。”
上官鈞心中一動,目光掃過圍在旁邊的一衆宦官宮女。
皇帝看到,會意地把人都遣下去,隻留王晦和黃義伺候。
上官鈞問:“陛下當日的夢,究竟是何模樣,怎會就解出讓皇子給臣沖喜。”
那夢奇特,皇帝記得格外清楚,就給他細說:“你昏迷的日子,我太擔心你,夜裡睡不好,白日時常暈暈沉沉。那日我迷糊間睡了過去,就見到前方有一條河,接着便有兩個年輕人從河裡上岸。
“我看他們都穿着皇子服飾,依稀感覺和姬安他們有些相似。随後你也出現了,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先前的兩人中,就有一人走到你床邊,俯身捏開你的嘴,像是在以嘴渡氣,再躺到你身旁。”
上官鈞聽到“以嘴渡氣”四個字,眉頭不自覺地抖了抖。
皇帝沒有注意到,繼續往下說:“他和你躺在一塊,就有一團光包裹住你們,待光散去,你就清醒了過來。我當時很欣喜,正要留意看喚醒你的人究竟是哪一個,突然又一切重來了。
“我再次看到河,接着兩人上岸,再是躺在床上的你。這回是那兩人中的另一個,走到你床邊,和先前一樣行事。也有光團出現,你也同樣醒了。”
上官鈞先前不知細節,聽到這裡,不由得打斷問道:“兩個人?”
皇帝點頭:“對,兩個人。之後我就醒過來,正覺得這個夢奇異,忽有羽林衛來禀,說就在剛才,兩個皇子都落了水,不過也都救上來了,沒出事。
“我一聽,這不是和夢中情形一樣嗎!便趕緊召吳真人來解夢。吳真人說,該是仙人給的啟示,讓一位皇子給你沖喜。我想着反正先試試,能靈驗最好,就讓王晦立刻去傳旨。”
上官鈞:“那陛下為何選擇四皇子?”
皇帝轉眼去看王晦,上官鈞也跟着看去。
王晦禀道:“陛下隻說兩位皇子随意一人。老奴便讓他們自行商量,都不願就擲珓決定。四皇子是自願為大司馬沖喜,便由他去了。”
這個細節連皇帝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先前隻關心沖喜結果,王晦就沒有連這種小事都細說。
這時聽見,皇帝便誇一句:“既然姬安這麼懂事,一會兒還是賞他些東西吧。王晦你看着辦。”
王晦躬身應了是。
上官鈞還在思索剛才皇帝講的夢,皇帝卻已是轉了話題。
“你好好養病,等你痊愈,我再在宗室裡挑一個年紀小的孩子,過繼過來立為太子。這樣我也能走得安心了。”
上官鈞聽得皺起眉,安慰道:“陛下且安心将養便是,往後日子還長着,說這些做什麼。”
皇帝笑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段日子我尤其思念梓童,大概她就快要來接我了。”
上官鈞心中一恸:“陛下……”
皇帝慈和地拍拍他手臂:“我還擔心,你要是一直不醒,我見到梓童都沒法和她交待。現在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你要好好的。”
上官鈞擔心自己若是難過,會影響到皇帝的心情,暗自深深吸口氣,壓下那股悲傷,順着皇帝剛才的話題轉話鋒道:“宮中就有成年皇子,再過繼幼子立為太子,恐怕又要多起事端。”
皇帝有些詫異:“你想讓姬含思當太子?”
上官鈞搖搖頭。
皇帝:“姬安?可他給你沖喜的消息都已經散出去了……”
上官鈞:“這不正說明,四皇子與臣,都為上天所愛。”
皇帝思索片刻,又說:“你就不擔心,他是在皇子宮裡下毒手的那個?小小年紀便如此心狠手辣,真上了位,也是給你添亂。”
皇子宮這十一年間出那麼多次事,皇帝雖然放任不管,但也不是眼盲心瞎。
這回之所以放心讓人去給上官鈞沖喜,是皇帝知道,不管沖喜的人是不是兇手,都不敢在大司馬府中對上官鈞下手。隻要皇帝還活着,兇手這個時候殺了上官鈞,不可能全身而退,隻會賠進性命。
皇帝繼續說:“我也懶得理會皇子宮裡到底怎麼回事,兩個都舍掉最安全。”
不過,上官鈞倒是的确不擔心。在他上一世裡,姬安在“落水意外”中死了,就說明下毒手的那個不會是姬安。
而且,上官鈞如今已經不想再管下一任皇帝,隻求這段時日平平穩穩,因此敷衍道:“臣先讓人查一查。以前的事不好查,但前段時日兩名皇子同時落水,應該能查出一二。”
皇帝有些奇怪上官鈞突然對皇子的事上心,不過他自己無所謂,便說:“那便再看吧,反正總要等你養好了才立太子。”
話說到這裡,外頭突然傳來一聲落雷。
衆人同時轉頭去看窗外,才發現不知何時天色已暗,看着馬上就要落下雨來。
上官鈞卻是心頭略略一松——此時下了雨,皇帝該不會再去元德殿,今日這一劫算是躲過去了吧?
兩人轉話題再聊了一會兒,上官鈞見皇帝精神不濟,便起身說:“陛下好好休息,臣也有些乏,到别處躺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