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讓朱順去打聽齊萬生住的地方,跟他約時間去天牢。
齊萬生心急,直接跟來大司馬府門外等消息。
姬安想着上官鈞的傷勢已經好了很多,便提了下自己能不能今日就去,上官鈞沒攔他。
于是姬安吃過午飯,就出門去找齊萬生。
齊萬生果然如朱順所說的那般,看着就一身正氣,腰闆挺得筆直,行禮時也是深躬,有點一闆一眼之感。
不過,姬安能從他眼下的青黑看出些疲态,應該是這段時日一直在為朋友奔走,試圖申冤卻始終無望。
但他的眼睛裡,依舊透着不言棄的堅毅。
是一個讓姬安感覺很舒服的人。
齊萬生先向姬安道歉:“在下實是走投無路,才不得已叨攪四殿下。”
姬安伸手托起他:“先生不用這般。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吧。”
兩人各自上馬,跟着上官鈞派來的一名家将出發。今天唯一被姬安帶在身邊的朱順,也得了一匹馬,默默跟在姬安身後。
天牢是關押大案要案的重刑犯人之處,高牆銅門,守備森嚴。
姬安和齊萬生等着家将去辦手續。
僅僅是坐在最外頭類似接待處的屋子,姬安都覺得陰風陣陣。明明外頭的暑氣還沒散,此處卻仿佛另一個世界。
等了許久——也或許是姬安心焦,才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終于有個獄吏随家将過來給姬安行禮。
獄吏:“請四殿下與齊禦史随老朽來。”
說完,他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姬安身後。
姬安會意,對站在身後的朱順道:“你在這等我。”
朱順為姬安披上一件厚鬥篷,又小聲叮囑:“若是氣味難聞,殿下便用手帕捂住口鼻。”
家将也留在此處,隻有姬安和齊萬生随獄吏往裡走。
進入獄中,就再見不到一絲天光,隻有牆上微弱的燈火輕晃,在對牆投下三人的詭異影子。
姬安扯扯鬥篷,心中感歎朱順的先見之明。這裡的冷不僅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
兩人跟着獄吏穿過排排牢籠。姬安好奇地四下看看,發現籠裡都是空的。
獄吏雖沒回頭,卻像腦後長眼,開口說:“這裡隻是第一層,重刑犯都關押在深處。方才老朽特意将師晟往外提了提,免得和其他人混着,驚吓到兩位。”
他那帶着沙質感的啞聲在牢内回響,聽得姬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終于,獄吏打開一扇門:“裡面便是,不要超過一刻鐘。”
齊萬生再顧不上許多,當先走進去。
姬安看獄吏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便自己跟上。
裡面是單獨的一間牢房,房中央豎着粗粗的鐵栅欄,栅欄對面是隻有一張床的監室。
沒有窗的小小空間令人感覺氣悶,不過看着還算幹淨,也沒有太過難忍的味道。可能是獄吏考慮到姬安的皇子身份,特意挑了這間牢房讓他們探視。
一個身穿囚衣的男子坐在地上,手腳戴着鐐铐,應當就是師晟。
姬安在昏暗的燈光裡仔細打量這個死囚犯。
師晟蓬頭垢面、胡子拉雜,身上囚衣灰一塊黑一塊,污髒得都看不出白色。不過眼中并沒有窮途末路的死寂,反而像是飽含着欣喜的活力。
他仿佛完全沒有留意到姬安,眼中隻有隔着栅欄的齊萬生。
姬安視線轉向齊萬生。
齊萬生跪在栅欄前打量師晟,眼中滿是痛心,伸過去的手都帶着輕顫。他想去碰師晟放在膝頭的手,臨到近前卻又遲疑着停住,最終還是收了回來,緊緊抓住栅欄。
姬安目光跟着落在師晟手上。
師晟的囚衣很寬大,除了脖子,連手腕腳踝都遮嚴了。但唯一露在衣外的雙手,就看得出傷痕交疊,皮翻肉爛。讓人不自覺地便會聯想,他囚衣下會是多可怖的情形。
姬安靜靜地看着那兩個相對無言的好友,停在門邊沒有上前打擾。
齊萬生凝視着師晟好一會兒,才堪堪收拾好情緒,沉聲開口:“大理寺如何給你定的罪,詳細告訴我,我必給你翻案!”
隻是,說話的聲音帶着點仿佛哽咽的喑啞。
師晟似乎被這話喚回了神,卻是露出個淺淺的笑。
他說:“萬生,還記得我進來的前一天,對你說過什麼嗎?”
齊萬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