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蕭渠京不設宵禁,每每夜至,華燈初上,人流如織。其中最繁華熱鬧之地要屬岚定坊,這裡不僅有吃酒品茶的茶坊酒肆,還有聽歌賞舞的勾欄瓦子,通宵不歇,笙歌鼎沸。
然這鬧市之地卻有一僻靜之所,便是身處繁華,卻内裡靜幽的一川書坊。
其與尋常書坊不一般的除選址特殊外便是它在中庭搭有一亭台樓閣,用作說書演義。
書閣請的說書先生博覽古今,舌綻蓮花,不管是生澀枯燥的典籍抑或稀奇古怪的遺聞逸事,皆能講繹得繪聲繪色,因而開業幾載,聽客仍是絡繹不絕。
一川書坊的說書閣隻在每月上中下旬各開一場,每場限定三十餘人入閣聽書,此古怪規定自是讓渠京那些每每不得入閣,聽一耳朵新鮮的高官顯貴們不滿,然雖不滿,卻無一人敢挑釁生事,隻因書坊老闆與晉王相交甚密,如今說書閣懸挂的牌匾還是晉王手書。
今日并非說書閣開張的日子,此時也臨近書坊打烊的時辰,鋪面内格外冷清,隻有一名夥計在收拾櫃面,整理書冊字畫準備關門。
戌時一到,書坊夥計便着手合上兩扇大門,尚未插緊門栓,門外便響起清脆的敲門聲,夥計提嗓對映在門窗上的模糊身影喊:“本店已經打烊了,客官若要買書請明兒再來吧。”
門外響起清泠泠的女子聲音:“我們并非買書,來此是為尋你們掌事。”
夥計兩粒眼珠子飛快轉了轉,随即抽出門栓,小幅拉開一條門縫,将腦袋擠出去。
春夜的料峭寒風撲面而來,他半眯着眼,仔細打量眼前兩名身着黑色氅衣,帷帽掩面的女子,然後将目光定在為首的女子身上,問:“姑娘何處來?”
蕭樂昭從容地答:“長陵雁落山。”
“姑娘所求為何?”
“所求時雨。”
夥計退開身子,打開門:“二位姑娘請進,在此稍等片刻,小的去後院請示店家。”
蕭樂昭和孟婉入内,書坊大門重新合上,隔絕了遠處不疊不休的絲竹靡音,屋内隻剩下微弱燭光和滿室的筆墨書香。
蕭樂昭踱步到一方書架前,從間取出一本書,書名為《北姜國志》,是記載前朝分裂,北國姜姓皇族如何從群雄逐鹿的亂世崛起,成為當今中土五國之一的雜記野史。
她随手翻動着書頁問:“婉姐姐,你可知一川書坊的掌事是何人?”
“聽聞是一女子,商賈出身,乃......晉王殿下密友。”孟婉不确定地答。
蕭樂昭:“你說的那是書坊掌櫃槐月姑娘,我問的卻是這書局背後真正的掌事人。”
孟婉搖頭。
蕭樂昭話題一轉:“那你可聽說過時雨閣?”
孟婉又是搖頭。
蕭樂昭:“是一個始于北姜長陵州的江湖門派,門派衆人遍布中土五國以及草原兩方部落,不過這時雨閣雖立于江湖坊間,卻并非旨在傳襲武學,振興門派。”
孟婉有了幾分好奇:“那他們是做何事的?”
“生意。”蕭樂昭定聲道,“他們做的是生意,來者皆有所求,或為密情,或為稀寶,又或是其它相托之事。坊間口傳,求時雨,時雨至,時雨閣便如一場及時雨,能夠助人解憂疏難。”
“如今時雨閣的閣主便是一位年輕女子。”
孟婉一怔,須臾後明白了蕭樂昭的意思,便是指這一川書坊背後真正的掌事是時雨閣閣主。
比起這秘聞,更讓孟婉吃驚的是從小長于深宮高牆内的蕭樂昭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細想起來,一切變化都是自半月前那次失足落水,之後蕭樂昭性情大變,言行相較以往,更為沉穩笃靜,好似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在波濤暗湧的皇宮中,這般性子自然是好的,獨獨不好的,便是那雙漂亮的杏色眸子少了明亮的神采,餘下的,好似平靜湖面下的暗流,湍湍流着,卻無聲無息。
蕭樂昭似感受到孟婉繁雜的心緒,她将書放回書架,回首恬淡一笑,以示寬慰。
這時,去通禀的夥計回來了,他朝兩人作禮示意:“二位姑娘,請随小的來吧。”
蕭樂昭:“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