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樂昭一心找人,也顧不上冷不冷了,況且今日節慶,街上人山人海,熱鬧喧盛,天雖寒,卻予人溫暖,比那肅寂的皇宮好太多了。
她目光飛快地在人群中掃視着,方才雖未看清那女子面容,但印象猶在,若再瞧見那張臉,定能憑感覺一眼識出,不過沒一會兒,她便在人群中瞧花了眼。
身後流蘇追來,取出皮毛圍領給她系上,邊系邊說:“咱們方才幫了她,收下這回禮也不算白拿,若是尋不見便算了吧。”
蕭樂昭朝前面十丈外聚集的一堆人群擡了擡下巴:“那再去那邊瞧瞧,若還是尋不見,便作罷。”
兩人走到紮堆的人群外圍,蕭樂昭掂掂腳,沒能看清人群中心在做什麼,于是詢問身邊的一名婦人:“嬸嬸,大夥圍在這裡是在看什麼呀?”
婦人轉頭看向蕭樂昭,見是一個既講禮又生得唇紅齒白的小姑娘,心中十分有好感,所以回答得耐心細緻:“馬上有打鐵花看呢,聽說是北姜國來的匠人,專門往返各國皇城表演,技藝超群。”
蕭樂昭眸光閃動,她掂起腳努力朝人堆中心望,奈何人群裡三層外三層,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壓根瞧不見裡邊是何情形。
婦人見她好奇得緊,便讓出自己的位置:“來,姑娘,你從我這邊擠進去,去前排看才精彩。”
“啊,嬸嬸,你看出我是......”蕭樂昭錯愕。
婦人微笑:“女兒家的嬌憨氣,那些個兒郎可學不來。”
“趙二郎,退開些,讓這倆姑娘往裡去,還有你,葛算盤,給挪挪,别裝沒聽見。”婦人一通吆喝,前面幾人紛紛側身給蕭樂昭和流蘇讓行。
蕭樂昭有些難為情,一路道謝,最後順利擠到人堆最裡邊,得以縱目整個打鐵花的場地。
場地正中有一兩丈高的花棚,棚上插滿了新鮮柳條和煙花炮竹,棚下站着十來名身穿馬褂的中年男子,正在做表演前的最後核查。
少會,馬褂男子們各歸其位,在觀者們雷動的喝贊聲中開始了表演。首位打花者執起兩根花棒,迅速跑至花棚下方,掄起胳膊奮力一甩,兩根棒身一觸,從交接處乍現光燦燦的鐵花,打完一棒,便有人立馬接上,一棒接一棒。
十幾名打花者穿梭在花棚下,鐵汁沖入花棚,觸燃煙花和炮竹,炮竹聲聲響,鐵樹銀花濺,場面奪人眼目,絢爛至極,引得觀者贊歎不已。
蕭樂昭也被這漫天鐵花驚豔到了,一時竟忘了自己是來尋人的,拉着流蘇的手不間地鼓掌,可下一刻,晃眼間她似乎在這金燦燦的一片光中望見對面有張熟悉的臉。
她凝神一看,先是瞧清對面站着的那名玄衣女子,繼而才看清玄衣女子身旁的那女子。
“彩——!”一陣喝彩聲起,場地内迸發的鐵花沖至幾丈高,一層層翻湧下墜,如流星耀空,璀璨奪目。這耀人的光徹底照亮了蕭樂昭要尋的那人模樣。
女子的身型清瘦高挑,着一身圓袍領胡服,她不似中原女子一般盤發束髻,而是披發結辮,辮尾系着镂刻的銀紋珠,左耳墜着一顆綠松石。
這一身裝扮和氣質昭顯了女子并非中土人士,但女子的臉又不全然似胡人那般寬額闊鼻,她的眉目舒朗,神清骨秀,鐵花迸發時的金色光澤浸潤在面頰上,顯得笑顔和煦溫暖。
“殿下?”流蘇見蕭樂昭突然不吱聲了,眼神直直地望着對面,不禁附耳喚道。
蕭樂昭回過神,拉住流蘇便調頭:“走,她們在那邊。”
兩人費勁鑽出人群,打鐵花的表演也到了尾聲,方才還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四散開來,蕭樂昭抻着頸四處張望,可街上人流往來如梭,想尋着一個人談何容易。
無奈,她打算放棄和流蘇返宮,才走出去幾步肩頭便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她回首看去,那張姣好秀逸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方才離得遠,隻能隐約瞧見對方的五官面貌,眼下近了,才看清女子的真容。
對方有一雙十分通透的眼眸,眸色淺淡,晶亮閃耀,鼻梁薄而直挺,紅唇唇角帶着微微上翹的弧度。
“姑娘是在尋我嗎?”女子微笑着問。
蕭樂昭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後,也不問對方是如何曉得自己女子身份的了,從剛才那嬸娘的反應來看,她今日的變裝确實差強人意。
蕭樂昭點點頭:“啊對,我是為了還你東西。”說完示意流蘇将酒匣還給女子。
女子的目光輕飄飄地從匣子掃過,回落到蕭樂昭臉上:“那堂倌未曾将我贈酒緣由講與姑娘聽嗎?”
“他說了,是我自己不要,這是你赢的,理當是你的。再說了,你本也是為了這酒才來參加的射覆令。”
“姑娘幫我,贈這點心意作謝也是理當。再者,今歲能得籌,來年未必不可再得。”女子學着蕭樂昭的話式回道。
蕭樂昭微咬下唇,思索片刻後說:“那當我同你買的好了,蘇蘇。”
流蘇會意,伸手便要摸出錢袋,女子擡手表示辭拒:“這酒原本就是節慶彩頭,若沾了銅臭味未免折損吉祥意。不若這樣,我和姑娘有緣相會于此,姑娘若不介懷,眼下又無急務,不如一道作飲此酒如何?”
流蘇眼中升起警惕,一邊盯着女子一邊湊到蕭樂昭耳邊低語:“小姐,時辰已晚,我們該回去了。”
蕭樂昭面色猶豫。
女子見她為難,便說:“無礙,我與姑娘本是萍水相逢,貿然提請,确實有些唐突,那這酒我便收回,不叫姑娘為難。”
蕭樂昭的視線跟随方匣移動,眼見匣子從流蘇手上移到那玄衣女子手上,又見那二人轉身要離去,忙出聲:“也沒什麼急事,那......那就一起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