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後,姜左打了個車。
她剛回國不到一周,既沒有雇司機,也沒有請傭人,暫時能落腳的地方隻有一套她爹生前住過的大别墅。雖然在城裡,但不在最繁華的地段。
其實不難猜出姜海升是怎麼想的。
比起要和左鄰右舍住在人滿為患的街道,他更願意一個人住得偏遠一些。
這人就是多疑到了這種地步。
所以他也沒有替他處理一切事務的專屬秘書,房産繼承都是等律師來辦的。
之前的傭人姜左倒是一回來就全解雇了,現在偌大一棟房子隻有姜左一個人,關門聲都能在屋裡回蕩好久。
許音把這稱為有錢人才有的孤獨。
姜左心想還好姜海升沒死家裡,不然她就得考慮賣房子的事了。
以前,還住在那個沒有電梯的老小區時,姜海升除了整天搗鼓做生意的事就是喝酒,喝得大醉回來看見姜左就得揍她一頓。
姜左小時候還怕,長大點了,叛逆期了,她直接指着姜海升鼻子咒他快點得肝癌去死,然後被姜海升追着打了一路,搞得街道辦事處的人來調解了半天。
再後來,姜左長得跟姜海升差不多高了,姜海升就再也沒揍過她。
不過那時他的事業不知道在哪得了高人指點,正在步步攀升,也沒功夫搭理這個女兒。
再然後嘛……
姜左倚在樓梯欄杆上盯着天花闆的水晶吊燈,半晌,忍不住評價。
“……好土。”
年少時,姜左恨這個親生父親恨到想把他碎屍萬段,在日日夜夜的不斷反刍裡,甚至想過哪天他如果下死手自己就和他搏命。
如今長到這個年紀,她卻出乎意料地就這麼突然地、輕易地釋懷了那些有關愛與不愛的人生命題,有時她反而會思考姜海升做事的原因,嘗試了解他的思維。
當人可以客觀地評價自己的父母時,也許就算是一種成長吧。
反正姜左把這稱之為“年紀到了”,但遭到了許音的強烈反對,說她們現在正是闖的時候,不要講一些喪裡喪氣的話。
好吧,姜左暫時持保留意見。
今天坐了一天辦公室,回到房間,姜左給手機充電,進浴室洗澡,洗完給自己泡了杯菊花茶,又開了個線上會。
做完一系列的工作,她才有空看看其他消息。
YJ:“你公司離我家好遠啊,我坐了一小時的車。”
YJ:“腰酸。”
YJ:“而且司機把暖氣開太大了,還熱。”
姜左把列表從頭劃到尾才瞥到了陳月江的消息。
她回道:“那跟司機說一聲。”
“他是陳清泉的司機。”
“不想跟他說話。”
“剛才那杯普洱好苦啊,我都沒嘗到茶味。”
姜左:“苦就是茶味。”
“是嗎?沒喝出來。”
“我那麼晚喝了茶,一會兒還睡得着嗎。”
“你還喝的咖啡,咖啡也好苦的。”
姜左在看文件,抽空才會回下他。
經常擡頭再低頭的那麼一會兒功夫那邊就彈了好幾條消息過來。
線上跟線下的感覺根本不像同一個人。
姜左覺得好笑。
*
第二天下班後,姜左被許音喊出來吃飯了。
她們有個高中同學,姓琨,大家都喊他王棍兒。
那時是個全校皆知的癡情種,追了他們班班花兩年多才把人追到手,最後大學都考在一塊兒,說是模範情侶都行。
許音那時也比較天真,豔羨地跟姜左說希望他們以後能結婚,被姜左掃了一記白眼。
現在看來,姜左這人雖然有時候消極得不像個正常人,但确實慧眼如炬。
時隔多年再坐在一張桌子上,王棍兒看起來憔悴了很多,大家都識趣地不問,但耐不過人家喝了兩杯就開始哭。
姜左在旁邊看他哭得抽抽噎噎的:“姜左,到現在我才覺得,你他媽是真聰明啊。”
“智者不入愛河。”姜左嘲諷地潑冷水。
“靠,姜左那時候恨天恨地恨全人類,能不翻别人白眼都好了,你指望她談戀愛?”許音說,“哎姜左,你說得是什麼神仙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啧啧,哪天要是談了記得帶來給我見識見識。”
姜左:“那你等不到那天了。”
幾瓶酒下肚,衆人微醺,王棍兒猛地站起來說要忘了班花還要把班花送他的那條手鍊給燒了。
那是兩個人的交往紀念禮物,王棍兒從高中一直寶貝到現在。
“燒了也好,燒了就忘了。”
許音這人不管什麼時候都這麼捧場,姜左真的很佩服她的精神頭。
火焰在玻璃桌上飄飄地燒着,好像真的能把承載了所有青春的回憶都焚燒殆盡。
姜左喝着酒,低頭瞥了眼手裡的火機。
*
[YJ:啊a]
[YJ:。]
[YJ:剛在上課,不小心按到了……]
姜左剛忙完工作就看到這條消息。
那件事情之後,除了多了個人每天給姜左發消息以外,好像沒産生别的影響。
隻有秘書每天憂心忡忡,生怕陳家還有後招。
他很想讓姜左跟他說聲“放心有我在”之類的聽起來雖然沒什麼用但很靠譜的話,但姜總裁什麼都沒說過。
沒有否認,沒有拒絕,甚至沒有一句“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隻有:“周秘書,那個文件幫我拿一下。”
“周秘書,這單子不對吧。”
“周秘書,晚飯吃什麼?”
“周秘書……”
周秘書感覺心很累。
姜左說:“周秘書。”
“唉……嗯?在!”秘書趕緊站起來聽從吩咐。
“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姜總……”秘書總覺得她是明知故問,一張臉皺得跟苦瓜似的,“您還是小心點。老姜總還在的時候不知道被他們整了多少次,這次八成也……”
也不懷好意。姜左猜他想說的是這個。
按他的說法,姜海升最慘的一次是被陳家搞得資金鍊出了大問題,那時姜家的生意還沒現在這麼大,姜海升籌不到錢付不出貨款,差點就要提刀殺去陳家拼命。
鬧成這樣,事後陳清泉還能沒事人一樣地打電話問候姜海升,把積勞成疾的姜海升氣得差點在辦公室暈倒。
大畜生陳老爺子不用說,下頭的陳清泉是個小畜生,他弟陳月江多半也是個一脈相承的小小畜生。這次還把壞主意打到姜海升親生女兒身上,真是十分陰險、十分狡詐、十分沒有良心……
姜左看秘書鼓得像隻河豚,淡淡道:“就算是,也得先看看他們到底在唱什麼戲吧。”
秘書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
姜左不理他,轉而道:“今天差不多了吧?”
“是,還有一些零碎的文件要您過目一下。”
“行,晚上回去了看。”姜左站起來跟他說,“今天有點事,先走了。你們到了時間自己下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