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周,姜左變得比之前更忙了。
忙着制定新的決策,忙着裁定各部門人員,忙着和合作夥伴溝通。
姜海升死了,姜家那些姜左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面的親戚開始蠢蠢欲動,對她的執行挑挑練練,一會兒想要這個一會兒想要那個。
姜左對着人時答應得好,轉過頭就全當成耳邊風。
姜海升的弟弟,也就是姜左的叔叔是個眉毛倒豎長得兇神惡煞的地中海老頭,跟姜左意見相左時對着她拍過桌子。
姜左再年輕個十歲都不會怕這種人,更别說現在。
隻不過成年人有處世之道,姜左不僅沒拍回去還讓秘書給她叔叔遞了張濕巾擦擦手,似是而非的态度把人哄得不知道該接着唱紅臉還是唱白臉,等從會議室出來,姜左就讓秘書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這樣的态度持續了大概一周,跳腳的親戚們才後知後覺姜左好像是個硬茬,慢慢的就老實了,起碼不會再在會議上直接站起來嗆人。
至于那些沾親帶故走後門進公司的,姜左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特意沒去動。
反正目前這個階段,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人。
在姜左忙碌的這一周裡,陳月江的消息也沒有斷過。
其實那天回去之後,陳月江到第二天都沒來找過她,就在姜左以為他不會再發消息過來時,消息卻來了。
第一句是:“買到新手機了!”
第二句是:“挑了好久,最新款一直沒貨,還要調貨”
第三句是:“下雪那天我同學給我堆了個雪人,本來想給你看看,結果一會兒就化了,照片也沒拍到,好煩”
姜左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回複他的消息。雖然就算有時間她也不會回複就是了。
所以之後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陳月江起床後給她拍自己的早飯:“起晚了,隻剩這個了。味道好一般。”
給她發自己新買的自行車:“之前那個壞了幹脆換了個新的,不過我平時隻在學校裡騎。”
跟她說學校的樹開始長葉子了:“你上次來的時候光秃秃的,現在都變成綠色啦。”
姜左統統已讀沒回。
但陳月江依舊會每天都給她發各種各樣的消息,頻率沒有減少的趨勢。他好像并不在乎姜左有沒有回複。
姜左後來察覺到這一點,于是更心安理得地保持沉默。
公司在今天晚上有一個團建酒局,除了股東,本部的其他職員都得參加。
姜左上崗兩周多了,一直沒時間跟自己的員工好好交流過。所以這隻是個娛樂性質的酒局。她還問了許音要不要來,許音這個人來瘋當然一口答應。
學生時代,姜左基本整天和許音湊在一起,許音負責交朋友,她負責擺。
不是姜左想,是許音一直纏着她,許音把和姜左做朋友這件事當成了她高中生涯最具挑戰性的一道攻略。
反正現在,許音既然能來喝酒,姜左就不用想辦法炒氣氛了。
“……我希望能和大家保持開放的對話,如果有任何想法,歡迎随時和我溝通。”
她把該說的說完,舉杯灌下一口酒,許音立刻在下面啪啪啪地鼓起掌來:“說得好,喲,大老闆!”
姜左道:“别亂叫,我可不會給你發工資。”
直到剛才都還有些拘謹的場面終于松緩下去,員工們開始該吃吃該喝喝,姜左過去和許音碰了碰杯。
“怎麼樣?我就知道你是把我拉來當團隊潤滑劑的。”
“我可沒這麼說。”
姜左道。
“不過有些事确實是我做不來的。”
“您隻要稍微真心實意關心一下我們人類肯定還是可以做到的啦。”
姜左懶得跟她貧。
“再喝幾杯。”
“好好好,喝!”
酒局一直到晚上九點才結束,許音很快就和其他人混熟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員工們背地裡都開始管姜左叫“007”。主要新姜總實在過于神秘,平時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很難不讓人産生各種魔幻的聯想——聽到這裡的許音忍不住爆笑了。
“許姐别笑啊,你是姜總的老同學,你不知道她在法國是幹什麼的嗎?”
“不知道。”許音邊笑邊說,“她上次才跟我說她是催債的。”
“真假的?!”
“假的,你們姜總嘴裡沒一句真話,很恐怖的,所以千萬别偷懶摸魚,好好工作。”
“……”
許音亂吹了一通,還想再說說姜左這人平時有多麼離譜,姜左就過來把她拎走了。
姜左喝了不少,但沒醉,讓秘書留下來善後,然後就把許音送去了地鐵站,等人依依不舍地走了,才給鐘易發了個定位等他過來。
這會兒的街道還很熱鬧,小攤販正點着燈翻炒着油鍋,吃串喝酒的人在路邊零零散散地坐着,是獨屬于冬日夜晚的市井氣。
“…啊。”
“怎麼了?陳月江,你看見啥了?”
姜左隐約間聽見了個熟悉的名字,擡頭就見不遠處的小吃攤前站着一夥人。
四五個人把一個少年簇擁在中間,他手裡的手機亮着屏,屏幕光打在他臉上在細瘦的脖頸處投下一片陰影,他熟視無睹,一動不動望着姜左這邊。
不知道他轉頭去跟同伴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姜左看見他朝這邊一步一步走來。
最開始腳步很快,後來卻越變越慢,直到到了她身前四五步靜止不動。
“這麼巧?”姜左跟他打招呼。
陳月江輕輕“啊”了一聲,點點頭。“不巧。”他眼睛垂下來沒看她,“我學校在這附近。”
“是嗎?”姜左沒注意。
“嗯。”陳月江卻認認真真地點了下頭,“就五百米,你上次來過的。”
姜左說:“我對這片還不太熟。”她往陳月江身後看了看,剛才那夥人已經走了。
“我同學。”他說,“本來是出來吃晚飯的。”
“那你還不跟他們去?”姜左笑道,“我可是吃過飯了的。”
“……看就知道。”
陳月江皺了下眉,手指揪了揪額發。
“一股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