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陳月江把屏幕一熄,皺了下眉好像因為什麼而有點為難,“沒,我出你們小區再打吧。這裡信号不好。”
這又不是地下停車庫,怎麼可能信号不好。
姜左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要我打電話讓你哥來接你嗎?”
“不要。”他這句倒是說得很堅決。
“那我幫你打吧,回學校是吧?”姜左拿出了手機,陳月江看着她,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車沒一會兒就來了,姜左把他送上車,讓他到學校後報個平安,陳月江嗯了聲說:“到了跟你說。”
“好。”姜左沖他揮手,“慢慢去。”
回到家重新看廚房才覺得這已經有點不像原來的那個地方了,剩下的蛋炒飯陳月江用保鮮膜包好放在了冰箱裡。
姜左剛才在看手機,都不知道他在短短五分鐘之内還弄了這些。
陳月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少爺,理論上來說,應該不會這些。
所以陳月江總是會讓姜左感到出乎意料。
這對于社會人一成不變的生活而言,是一顆砸到水面上不小心驚起水花的小石頭。
姜左不喜歡水花濺起時的聲音,她覺得有些吵鬧,但又欣賞它濺起時的弧度,因為她覺得挺有意思。
人是矛盾的,于是包括姜左現在産生的這個想法本身就很矛盾。
滴滴。
手機震了兩下,是陳月江發來了消息。
“我留了一份蛋炒飯在冰箱裡,你明早要記得吃。”
姜左敷衍地回了個:“想得起來的話。”
陳月江發來了一串省略号。
姜左忍不住想笑。
陳月江用過的那間房間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因為太整齊了,姜左就熄了想把它還原的想法。
盡管這是他貿然闖進她家後留下的痕迹。
以前像這樣闖進過姜左生活的隻有許音,而且她是帶着目标來的,氣宇軒昂、鬥志昂揚地勢要沖破一切障礙,但陳月江的闖入方式非常柔軟,看上去就像沒有目的,他出現在你家裡,隻是因為你給他開了門。
不管是你一不留神還是一時心軟,總之,他進來了。
夜深了,月光悄悄爬上樹梢,姜左的手機亮了屏。
[陳月江:我到學校了:P]
*
鐘易知道姜左最近想找個家政給她做飯,為了感謝她昨天同意自己提前下班,他給姜左推薦了一個自己用過覺得還不錯的家政公司。
姜左其實沒有那麼在乎吃什麼、吃得好不好,但廚房的各種裝備都被某人擺得那麼整整齊齊,就像一把好劍缺了一個優秀的劍士來揮舞它,于是她也覺得廚房裡可以來個人做做飯。
她就給家政公司打去了電話說先試幾天。
第二天,家政清晨上門來做飯,姜左在餐廳喝着咖啡,陳月江突然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開下門。”
姜左上去打開門就看見陳月江站在門口。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襯衫,手裡提了一袋東西,帶着一股清晨的露水味道很自然的進入了她家。
他自己進來換鞋,姜左也沒攔他,看着他自己轉了半圈也沒找到前幾次穿過的那雙拖鞋,有點懷疑地擡起頭看她。
姜左給他指了下廚房。
陳月江看見一個家政在她廚房裡做着早飯,眉頭先是頓了一下,在姜左走到他身邊後,他緩慢地動了動嘴唇:“你請了阿姨?”
姜左不知道他為什麼顯得有點意外有點難過:“先讓她試幾天。”
“……”陳月江往椅子上一坐,袋子放在了桌上,過了一會,他又把袋子提起來。
姜左問他:“不是給我的嗎?”他皺了下眉,背對着她低聲說:“不是。”
“那你提到我家來幹什麼?”姜左看見裡面有幾個面包,還有杯咖啡。
陳月江不說話了,好一會,才繼續皺着眉用一種更低更輕的聲音說:“你好煩啊。”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線下也這麼說話,姜左就笑了。
“我怎麼煩了?”
“就是很煩。”陳月江道。
“陳月江,”姜左忽然有了點興趣,盡管她之前說過她不關心陳月江的心境變化,“你為什麼突然不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話了?”
陳月江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思考她的意思,還是這個問題本身就難以回答。
“我之前很小心翼翼嗎?”他問。
“非常。”姜左說,“就像我是你的導師。”
陳月江糾正她道:“我對導師不那樣。”
“那好吧,你隻對我那樣?”
陳月江沉默了,沉默就是肯定了,姜左能想到的本來對一個人小心翼翼後來卻無所謂了的态度變化的原因隻有一個,但陳月江又有點不一樣,他不是無所謂了,因為他大清早的七點十分還出現在她家門口給她帶了一頓早餐,盡管他現在已經不承認了。
“也許是因為……”過了一會,陳月江擡起頭,姜左看見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提了一下,用小孩子惡作劇一樣的口吻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你讓我發現了我之前很天真?”
哦,這倒是姜左從未想過的角度。
姜左饒有興趣地問他:“我讓你發現了?”
陳月江看她這麼有興趣,反而收了笑臉,興緻缺缺道:“不說了。”
“你剛才的說法就好像這反倒是我的錯。”
“我覺得你很遠。”他起身走近窗子,窗外是院子裡綠茵茵的樹幹和高高站在頂端的幾隻畫眉鳥。
陳月江說這話時看着那幾隻畫眉,嘟囔了一下:“比我想得還要遠。”
“那現在不遠了嗎?”姜左問他。
陳月江回頭沖她輕輕笑了下:“你猜。”
他沒有說得太多,陳月江似乎一直是個不擅長表達的小孩,但姜左在那天的早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第一次見她時的局促、沉默、緊繃,是源于他自己說的某種“天真”的想法,他以為這個天真的想法也許可以縮短他想象中的那段遙遠的距離。
後來他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一周,再一次出現時就不再像之前那樣乖巧沉默了,他産生了一點變化,變得有一點點像他線上時的樣子,頑劣、調皮,順便話還有點多。
也許是他意識到姜左沒有想象中那麼遠,又也許是酒店那一晚讓他徹底明白姜左其實比他想得還要更遠,所以他舍棄了之前那副局促緊張的面貌,開始重新以現在這樣也許可以稱之為真實的姿态面對她,誰知道呢,總之,現在這個陳月江确實會讓姜左覺得更有意思一點。
所以她不介意他偶爾走進來,到她的房子裡,稍作休息也好,搗鼓廚房也罷,姜左保持着一種收留了流浪動物的想法看着陳月江走過來,用一種廚房裡的家政阿姨聽不見的音量沖她不滿地嘀咕道:“所以你還要試用她幾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