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旦下定決心之後,人就不應該為自己過往的選擇所猶豫,隻需要按着認定的方向,以滿腔勇氣繼續走下去,哪怕像一隻孤狼一樣死在荒原上。
這種認知與情感總是發生沖突,畢竟沒有人是純粹理性與邏輯的産物。
就像誠實是美德,但人人都撒過謊。
尼爾放下電話,拿起茶幾上的名片,看了一眼,放進旁邊的名片架裡。
前方的濃霧已經散去,道路清晰可見,他隻能繼續走下去,努力成為神話學會的正式成員,以獲取足以保全自身的能力,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
尼爾翻開了《純白真理》。
在蒙塔納州,有一句著名的諺語,如果你是一匹狼,就絕不會想當一條狗。
這似乎是基于達爾文學說,但事實正與此相反。通過古代犬類的化石在曆史長河中不斷進行回溯,早在兩萬年以前的舊石器時代,狼便和人形成了掠食聯盟。
動物行為學家猜想,正是因為與狼結盟,智人才能夠取代安德特人的地位。
狼是主動選擇成為狗的。
在叢林中獲得一塊鮮紅的肉,得以生命相搏,而跟随在人類身邊,用視力和奔跑速度作為交換,就能享用人類獵物殘炙。
絕大多數人也會選擇去做一條狗。
愉悅他人,滿足他人。
正如神明的信徒。
尼爾的目光掃過一行行字迹,如果《純白聖經》上的循循善誘,是在教導你做一隻好狗的話,那《純白真理》則是赤裸裸的告訴你作為一隻狗,該如何去狗仗人勢。
純白之主是一切造物的主宰。
祂用七日創造世界,那麼每一日世界上的生靈可以借用的權柄都不同。
這本書字字都在崇拜神明,字字也在亵渎神明,并且宣稱這才是純白的真理。
“在真實造物的領域之外,由靈性彙成的河流湧動着,它向先知們揭示了永恒的聖潔樂土,純白的伊迪絲迦。我們将追随它的光芒,至死方休。”
尼爾翻動着書頁,從這些語焉不詳的文字片段裡,可以看出當時約翰迪爾寫這本書的時候已經處于某種狂熱和迷信。
但這本書整體的閱讀體驗還是很糟。
“無需恐懼命運諸神,任何一物都不足以懼怕,愚民或者智者的嘲笑,也無需害怕任何恩賜力量,他們總以這首歌再次送你,唯有伊迪絲迦的主宰。”
書中前後語序的混亂和不通順,不知道是約翰迪爾的精神問題,還是在後來被人故意拆解成這樣。
尼爾放下書。
他讀得太過吃力,又太過認真,頭腦已經有些困倦,午後陽光在視野中慢慢暗淡了起來,眼睛雖然看着文字,它們也在腦中組成了詭異的話語,卻無法理解。
過于負荷的運轉,讓他的頭腦不肯再接受任何外物入侵。
尼爾起身,推開陽台窗戶。
微風吹散了頹靡。
他轉身去廚房裡倒一杯咖啡,才回到客廳沙發,繼續看後面的附錄。
雖然這本書有的部分颠倒而淩亂,但它該清楚的部分确實異常清楚而明白,沒有比這簡單的入門教材。
“祭壇在屋子的中間,虔誠的向祂跪拜,準備好祭器和藥,依照早已确定的位置行走,稱頌偉大主宰的名号。”
附錄後面幾頁全是羅列整齊的術法,雖然數量少,但是每一個都很完整。
尼爾快速浏覽着。
雖然每個術法的實行步驟看起來都繁瑣複雜,但文字表述顯示的完整,讓它變得十分具有操作的可能性,格外引人嘗試。
他不知道該不該自己試一下。
尼爾放下書,回憶着昨晚格麗克教授的舉動,坐到了與她相同的位置。
似乎她那些充滿神秘的言行,都可以按照《純白真理》所寫的内容,簡化成幾個普通的步驟。
“祭壇在屋子的中間。”
他當時坐在格麗克教授的對面,那張椅子放置的地方,恰好在客廳靠中的位置。
“準備好祭器和藥,依照早已确定的位置行走,稱頌偉大主宰的名号。”
阿拉伯香是藥,焚燒阿拉伯香是器皿就是祭器,她扇動香煙和走到他身邊,是依照早已确定的位置行走,後面的朦胧呓語則是稱頌主宰名号。
雖然格麗克教授稱頌的神明與純白之主無關,使用的也基本不可能是《純白真理》所上記錄的術法,但基本要素都在,隻是沒有“虔誠的向祂跪拜”這步。
尼爾笑了笑。
隻看格麗克教授的那件衣裳,她就不是會向神明虔誠跪拜的人。
他又拿起茶幾上的書,目光落在後面幾頁的附錄上,雖然看起來很複雜,但好像并不難,尤其這一條……
純白之旅:
放大自己的靈性,踏入靈性的河流。
隻需要筆,墨水和一面鏡子。
尼爾走到書桌邊,從抽屜裡拿出墨水和鋼筆,依照《純白真理》上的說明,在雙手掌心畫了一個象征着純白之主的符号。
幸好他算有繪畫功底。
說起來,要是不會畫畫的話,是不是就不能做神秘學信徒呢?
尼爾的神思放飛。
他回到卧室,從衣櫃裡拖出行李箱。
行李箱是羅力威牌,價值一百索爾,在科羅蒂商店選購,當時售貨員更推薦的是雙拉鍊的那款,可是他們最終還是沒選。
尼爾打開行李箱,裡面整整齊齊擺着許多零碎小物件,他拉開最上夾層,摸出一面小鏡子,下面疊放着一個相片。
相片是一個女人牽着十歲的男孩。
尼爾拿起鏡片回到客廳,在陽台邊上将窗簾全部都拉上,室内陷入完全黑暗。
沒有一絲陽光可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