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水産行位于河岸區南,周圍商店也全是賣漁貨的,整個街道充滿了魚腥味。夥計在路邊沖洗殺魚刀,污水緩緩流進管道,銀色的鱗片和泡白的内髒留在地上,踩一腳都有種滑膩感。
康拉德教授坐在一街之隔的咖啡館裡享用早午茶,尼爾任勞任怨的在斯坦水産行向員工們問詢關于死者的事,好在他胡編亂造的校報記者身份唬住了所有人。
“哦,傑克可是一個英俊男人,他雖然窮,但很多女人都喜歡他。”
“我們都在下街長大,他幽默風趣,大家關系都挺好。”
“老實說,警長說他殺了人,我是不相信的,何況他現在自己都生死不明。”
尼爾問遍了周圍所有認識傑克的人,他們都聲稱傑克為人豪爽,雖然有些魯莽,但心地很好,正義感強,很有人緣,常常為人打抱不平。
“他不可能去殺幾個無辜的學生,他應該是被人利用了。”
同樣是斯坦水産行的同事,他們今天所說的話,與昨日在諾斯街公寓遇到的胖男人正好相反,胖男人很痛快的就認定傑克有在密斯托克大學作案的嫌疑,甚至還舉出事例,比如傑克平常從來不請假,卻在案發第二天請了假。
尼爾不動聲色的琢磨着蹊跷之處,偶爾擡眼看向四周,很快又垂下目光。
水産行裡的人都在幹活,間或說幾個葷笑話,引得衆人哄堂大笑。短暫的歡樂刺激着神經中樞,使枯燥乏味的簡單重複性勞作也變得活潑有趣,以颠覆此刻真實的感觸。
所謂的蹊跷,可能是面對警局時推脫之語,生怕引火燒身。
民衆對政府威權素來畏懼,今天問話的是校報記者,自然表現輕松随意。
但一切有待後續驗證。
尼爾合上筆記,斯坦水産行共有十七名員工,其中負責貨物運輸的隻有傑克一人,眼下除了不在這裡的老闆斯坦外,他隻有一個人沒有詢問過。
他看向角落裡一直沒吭聲的男人。
男人拿刀在刮魚鱗,面前擺着兩個髒水桶,他刮完魚鱗就把魚就到左邊的水桶裡,又從右邊的水桶裡拿出一條活魚,狠狠的往地上一摔,滿手是血的往後摸去。
尼爾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水管,遞到男人的手裡。
男人道了一聲謝謝,就拿起水管沖洗死魚。
銀鱗剝落,污水流淌。
尼爾沒有避開,反而直接走到男人身邊,欠身行禮道:“日安,先生,我是密斯托克大學校報記者,這是我的學生證。”
男人低頭刮着魚鱗,手裡刀一下又一下沒有停。
“他是聾子!”有人朝尼爾喊道,并用手指了指耳朵和嘴巴,“說話也不行。”
尼爾從背包取出紙筆,将方才的話快速寫在紙上,送到男人的面前。
聯邦成立之初就有一半的人口能書寫,得益于19世紀教育事業的突飛猛進,到二十世紀初的今天,識字率接近百分之百,卻隻是接近百分之百。
男人接過紙張,看了一眼,又伸手向他要筆。
尼爾連忙把鋼筆給他,幸好今天體現的是聯邦教育事業的成果,而不是“例外”。
男人在紙上寫道:“我是傑羅姆。”
尼爾寫道:“我在做采訪,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和傑克關系怎麼樣?”
“一般。”男人字迹談不上多好,卻工整清晰,寫得很是認真,“我是一個聾子,說不好話,和傑克聯系很少,隻在上班時接觸。”
尼爾繼續寫道:“最近你可有發現傑克哪裡表現得與以往不同?”
男人頓了頓,手指在字行間緩慢的移動,顯然閱讀長句子讓他感到了吃力,但他讀完後書寫很快,像是早有腹稿。
“傑克最近沒有去教會,我每周都會去教會禮拜,最近一段時間沒有看見他。”
這确實是虔信徒才能注意到的事,現在已經有很多人不按時參加禮拜了。
尼爾寫道:“他是每個星期日都會去禮拜嗎?”
男人寫道:“傑克的母親羅拉是教會成員,他以前隻會參加主日活動,自從羅拉女士病逝後,他每周都參加禮拜,直到兩周前,他突然不來了。”
尼爾捏着鋼筆,筆尖在紙上停留,沒有寫任何文字。
從男人的這段表述來看,傑克雖然有個信徒母親,但他自身并沒有對純白之主的深厚信仰,隻是出于社會習慣和母親要求,參加教會面向大衆進行的主日活動。在作為信徒的母親去世後,他可能是出于對母親的思念或愧疚,一直前往進行禮拜。
因此他突然中斷禮拜的原因,基本不可是出于信仰方面。
兩周前的一件事,打亂他正常生活的節奏。
也就是……八月十七号左右,最遠也可以鎖定在八月十号結束禮拜後的時間。
尼爾迅速翻開筆記,他記得是誰說過一件事,就發生在這附近。
“八月初,外出送貨路遇急症病人,幫忙将人送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