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笑起來,露出兩顆可愛的兔牙。
她縮着肩膀“貪生怕死”似的點點頭,就像小時候跟在哥哥身邊的樣子。
最後是陳迹舟陪蘇玉看完的《初戀這件小事》。
看到中間段,他恍然大悟地指着電腦,發出一聲九曲十八彎的“哦~~~”,振振有詞說:“泰國人的美白廣告。”
蘇玉經常覺得男生的腦回路很神奇。
電影的結局有狗尾續貂之嫌,但陳迹舟沒有看到“狗尾”的部分就歪着腦袋睡着了。
蘇玉想到一個詭異但貼切的形容,他就像一隻上了發條的電子狗,隻要醒着,就在快樂而健康地活動着,按下OFF的那個瞬間,也能說待機就待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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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後,暑假過完。
去學校報道那天,是爸爸蘇臨親自送的蘇玉。
蘇臨這頭要趕着去學校上班,于是沒多耽擱,在校門口就把人放下,看着蘇玉把書包整理好,蘇臨在耳邊做了個電話手勢:“有事聯系啊,手機不用就關機,别老是看什麼小湯包、小肉包的。”
蘇玉懵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什麼,無語地糾正:“是小奶包。”
小奶包是她有點好感的韓國明星。
蘇臨甩甩手:“知道了小奶糖,快去吧。”
“……”
蘇玉正轉身要走,發覺蘇臨也沒急着把車彙入車道,她回頭看一眼她爸。
蘇臨有幾分心事挂在臉上,對上她的視線便即刻随和地笑了笑。
目送蘇玉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蘇臨才歎了一聲。
等蘇玉再回頭,爸爸也不見了。
蘇臨這個人,用陳瀾的話說,毫無生氣,也沒有上進心,隻有一點不中用的冷幽默,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樣子像極了一灘泥。
一個沒有作為的中年男人,存在感低得就像他的大衆,一彙入機械工作的車流就會徹底消失。
蘇玉來得很早,她是班裡第七個報道的。
報道,繳費,領教材。
流程很快走到最後,捧着新書回教室的時候,樓梯通道裡才陸陸續續開始多一些人。
手裡捧一沓書,怕被蹭到,蘇玉貼右走。
還差幾步就到三樓平台,她被突兀出現的男生吓一跳。
對方一邊肩膀背着書包,三階一跨,飛快到她這裡,結實的書包甩到了蘇玉的肩膀,但男孩子渾然不覺。
咚咚咚。
腳步聲踩得樓梯都跟着震了一震。
她抱着一摞書本來就走不穩,被這麼一撞,手裡的課本搖搖欲墜,腳步也踉跄着往後。
千鈞一發之際,女孩子單薄的脊背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撐住。
有人扶了她一把。
一道帶着輕微指責的男聲,語氣冷淡,緊随其後:“撞到人了,徐一塵。”
蘇玉頭稍一偏,平視到的地方是謝琢的胸口。
再一擡頭,她跟他咫尺之距的眼睛對上。
男生穿着夏季校服,身上有道極其淺薄的淡香,可能來自衣物,或是發梢。那天讓她誤以為是低溫的冷氣在飄散。
她想,如果冬天的雪有味道,揚在北地曠野的風中,大概在這一刻穿過了季節與地域,統統凝聚到了她的鼻息。
謝琢眉心蹙着,看着他的朋友。
他的眼睛很深邃漂亮,像是剔透的琥珀珠,在陽光下顯得更為閃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徐一塵連道三聲歉,“走太急了。”
謝琢幫忙扶了一下蘇玉的一摞書,他沒急着往前,是打算幫她搬書的意思。
他轉而看她:“幾班?”
蘇玉有點還在狀況之外的迷糊,幾秒之後,看着他搖一搖頭說:“我自己來就好,謝謝你。”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柔,但又不乏堅定。
充好心不在勉強别人的前提上。
謝琢沒再說什麼,從容地把手收回。
徐一塵過來跟蘇玉搭話,帶點抱歉的笑:“你怎麼沒穿校服,新同學嗎?”
“嗯。”蘇玉看了看往前走的謝琢。
“哪個班的?”
“14班。”
徐一塵眼睛一亮:“同學同學,這是真同學!我們也是14班的。”
身後又有個剛來的男孩子腳步加快簇擁過去:“謝草啊謝草,一暑假不見給我帥暈了,聽說你又上電視了,你看見沒?貼吧加精貼!一中少女的夢——”
話音還沒落下,謝琢瞥了一眼他搭上來的手。
男生笑笑,把手拿開:“你怎麼跟沒睡醒似的?”
謝琢的聲音顯得沒精打采,很低沉,還有些沙啞,聽起來是真疲倦:“昨晚上一局打到三點半,起來手腕都快脫節了。”
“那怎麼辦,今天還約不約了?”
他說:“不玩兒了,困。”
“哎?你那塊超級貴的表呢?”男生看着他空空的手腕問。
謝琢淡定說:“賣了。”
“靠,賣表幹嘛啊,缺錢?”
“缺。”
“……”
他沒再說别的,手插兜裡,就這麼氣定神閑地往前走。
不遮掩的一個字,是應答,也為了将這個話題幹脆地收尾。
好像旁人再提就不識趣了。
徐一塵看着兩人,幹幹地抿了下唇,欲言又止,片刻後又看向蘇玉,撓撓頭發:“剛剛不好意思啊。”
蘇玉搖頭,軟和地笑起來:“沒事的,你不用一直道歉。”
她瞧着對方的一口白牙,說:“你笑起來好像海賊王裡面的路飛,像個冒險家。”
“真的嗎?”
徐一塵驚喜地一笑,叫她詳細說說。
蘇玉接着說下去,但她目視前方,看着謝琢走遠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跳很快,順帶着聲音都有一點在顫。
仿佛雪已經停了,她還被困在冷冽的天地之中。
身體深處,剛才那些憋悶的,在竭力壓制的情緒,在此刻如潮水反撲,在心室掀起一場遲來的風浪。
她變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