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傳信上怎麼說的?說他們有個弟子,出手不知輕重,不小心打傷了晴妹,我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一看,晴妹根本沒什麼大礙……我來都來了,不能白跑一趟,總要讨個說法。”
“他們答應得好好的,說讓徐知遠那個師妹過來跟我賠個不是,誰想這什麼師妹,壓根就不是個吃素的。她今早倒規規矩矩地來了,賠完禮,跟我一攤手,說‘不是’賠完了,玉珏呢?”
奚泊淵說着,深吸一口氣,“提起這個玉珏就離譜,此前我在伴月海碰上徐知遠,問他徽山有沒有什麼修煉的好洞府,他一直跟我支支吾吾的,我後來跟他說,他要為難就算了,他又說不為難,随後給了我這塊玉珏,結果你猜怎麼着?這個玉珏,是他師父的遺物!”
傳音石那邊“唔”了一聲,問:“姜家姜瑕?”
“是,姜瑕的遺物!”奚泊淵道,“你說這個徐知遠,你哪怕就是個耗子,你怎麼着吱個聲兒啊?是遺物你不早說?你嘴長着是個擺設嗎?”
“但我能怎麼辦?那什麼師妹跟我讨玉珏,我被架在那裡了,隻能跟她解釋,這玉珏是我跟徐知遠借來的。好了,最離譜的來了,那些姜家子弟裡出來一個姓汪的,好像是明月崖的大弟子,他說那什麼師妹也不占理,平白霸占了個洞府……唉,我也沒怎麼聽懂,終歸他是為我說話,還說要跟那師妹比一場,她赢了,才算她有理。”
“我想這個姓汪的少說也是個大弟子,怎麼着都不該弱吧?結果他那個師妹,連劍都沒拔,就把他的佩劍給崩了。”
奚泊淵越說越氣,負手在屋中來回踱步,傳音石就懸在他的肩頭。
他本就生得高大,脾氣又不怎麼好,見他這樣光火,一旁的竹杌與蘇晴窗都不敢說話。
奚泊淵:“我真的不明白,你說你既然是個廢物,那你強出什麼頭?我讓你為我出頭了嗎?我長眼睛,是專為看你這種廢物出醜的嗎?連我這種稀松二五眼都能看出你那個陣符畫得歪瓜裂棗,平白給人倒灌靈力逆了陣,他飛出結界那口血就差沒吐我臉上!”
“後來我又聽那什麼師妹說,她當日誤傷晴妹,好像是因為念了劍引訣?唉,可能是我耳朵被姓汪的那口血給糊住了吧,不知道聽錯沒有,這什麼師妹,好像一直拔不出劍?她陣術分明不賴,鬧不明白為何……總之,聽她那意思,晴妹當日受傷,姜昱珩也有責任,就是晴妹她姑父……唉,我被他們攪得一團亂,這會兒腦仁兒還在疼,這徽山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傳音石那邊笑了一聲:“眼下知道後悔了,你當初那股憐香惜玉的勁頭哪裡去了?”
奚泊淵看蘇晴窗一眼。
他這人有個毛病,最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親近的女人,奚家嫡脈這一輩沒幾個女的,奚泊淵又還沒娶妻,最親近的,大概就是這個他看着長大的蘇表妹了。
他覺得自己疼妹妹是應該的。
奚泊淵解釋:“我剛到徽山,晴妹一見我就哭了,帕子都哭濕了好幾條!”
“那怎麼?你是嫌她費帕子?”傳音石那邊的聲音淡淡的,“行,我給你捎幾條過去,銀子算你的。”
奚泊淵:“……”
“你多少提醒她,修什麼劍道,改修帕子道不成了?一輩子哭了不愁沒帕子用。”
蘇晴窗聽了這話,忍不住了,“奚琴哥哥,我還在旁邊呢!”
奚琴頓了一下,似低低笑了一聲,又道:“哭濕幾條手帕罷了,你就要為她強出頭,改日竹杌老兒的酒葫蘆被姜家人砸個粉碎,你是不是該把徽山夷平了?他們兩個,一個帕子精轉世,一個葫蘆精托生,你……”
不等他說完,竹杌也忍不住道:“琴公子,老朽也在旁邊呢!”
他接着擺出一副長者姿态:“叫老朽說,表小姐平白拿人遺物,之後被人打了,她那不是活該麼?淵公子還非要為表小姐評理,老朽攔都攔不住。”
奚泊淵一聽這話,想起竹杌那幅老神在在吃茶品茶不管閑事的樣子,轉頭拿手指他:“你就會看我笑話。”
蘇晴窗委委屈屈地解釋:“其實那日,我一聽說玉珏是遺物,就想把它還給她了,可姜遇當時非要攆我走,語氣也不怎麼好,我才……而且,姑母和木晗表姐似乎很不喜歡她……”
奚泊淵罵完一個,轉頭罵另一個:“哦,你知道是遺物?你知道是遺物我來了你一個字不說?你也是屬耗子的嗎?還讓我給你評理?老子是閑得沒事幹,倒欠你、你——”
蘇晴窗望着他,眼眶一紅,又快哭了。
奚泊淵“你”了好幾聲,沒“你”出個所以然,最後頹然在一旁坐下,對奚琴道:“真的,我在徽山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要不咱倆撤吧。”
奚琴答得幹脆:“好啊。”
竹杌道:“二位祖宗,這回來姜家參加孟春大典,是聆夜尊親自交給二位的差事,要是差事沒辦好,二位交得了差嗎?”
竹杌口裡的聆夜尊,正是奚泊淵的師父。
數日前,聆夜尊覺察到徽山方向有異樣,讓奚家的長老竹杌,陪同兩位奚家公子一起過來一探究竟。
誰知這二位祖宗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走到徽山山腳,忽然說有私事要辦,跑了;另一個倒是直奔徽山——奔上來為自己表妹出頭來了。
奚泊淵經竹杌這麼一點,問奚琴:“說正經的,孟春大典快到了,你什麼時候過來?”
奚琴想了想,“再等兩日吧,我近日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去處。”
還等兩日?孟春大典就在三日後。
奚泊淵聽奚琴這麼說,想起他那張臉,“你别是又招惹上哪家姑娘了吧?”
奚琴一頓,忽地笑了:“别說,還真是。”
奚泊淵忍不了,“老子在徽山受盡折磨,你居然——”
還不待他罵完,傳音石閃了閃,靈力耗盡,斷了。
奚泊淵本來是找奚琴發洩的,誰想臨到末了,又被奚琴堵回來一口郁氣,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案首,伸手一拍案幾,重若千鈞的長刀被他驚得一跳。
蘇晴窗和竹杌吓得正襟危坐,安靜得像兩隻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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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徽山十分靜谧。
附近出了妖煞,近些日子,老太君與不少到訪山中的玄門中人都外出了,姜木晗從藥房取了靈藥,疾步往明月崖趕。
汪州被阿織打成重傷,初初幾日,藥是不能斷的。
姜木晗走到半路,忽見前方山石後繞出來一個人,正是阿織。
姜木晗敏銳地覺察出來者不善,抱着藥包退後幾步:“你在這裡做什麼?”
阿織:“等你。”
“等我?”
阿織開門見山:“小雪日,你我在水鳴澗起争執,你情急之下,說我師父是被人害的,他是被何人所害?”
姜木晗一聽這話,神色中驚慌乍現:“我、我隻是随口一說。”說着,就要快步繞過阿織。
阿織橫臂将她一攔,姜木晗正欲發作,看清阿織手裡的東西,忽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