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青春裡總有那麼幾個格外耀眼又明亮的存在,像星星一樣綴在銀河裡,永遠不曾墜落。
對于當年的同學們來說,陸醒言就是這樣的存在。
往前倒數十年,回到陸醒言稱霸玉澤私立中學的日子裡,那是無論少男少女都乖乖臣服和仰望的人。
那年五月,初夏,玉澤私立中學道路兩旁的白玉蘭花卻已經開滿枝頭。
因為是早讀課時間,偌大的校園裡沒什麼人,卻能聽到離得近的教室裡傳來的讀書聲。
彼時是穆時川轉學進入玉澤私立中學的第一天。
他慢悠悠地起床、氣定神閑地遲到,然後踏入這座校園,他連教室的門都找不到,不甚在意地晃過那一片小樹林,他就看到了——
一群人在打架。
說是打架也不夠準确。
應該說是那個灰藍色頭發的“少年”正在單方面毆打着幾個身着其他學校校服的男生。
為什麼要給少年兩個字打引号呢?
因為就算“他”頭發很短穿着西褲,可是穆時川還是看到了那個“少年”飛起一腳的時候露出的校服襯衫裡的那一截小蠻腰。
細得要命。
以及衣擺飄蕩在空中的時候裡面那件内襯的白色蕾絲邊。
——纖細、脆弱、柔軟、幹淨。
掩蓋在校服襯衣下,像極了穆時川以前初中時候的同桌女孩每天上課偷看的漫畫書裡的日式美少年。
可是那些書裡的美少年,沒有哪個會有那麼精緻漂亮的腰線、穿着那麼少女的蕾絲邊。
也沒有哪個美少年會一邊暴力地踹着那幾個人,還一邊拿早自習的英語書敲在他們頭上,一邊敲一邊問:“他奶奶的就是你們幾個崽種昨天調戲我們班妹子的?”
一群混混被打得支支吾吾。
得不到回答,使得她很不滿。
那個少女于是擡手,很驕傲地指指自己:“陸醒言!我的名字!記住了嗎?狗崽子的你們混哪裡的啊小爺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樣子好像生怕學校裡沒有巡邏的教導主任記下她的名字。
穆時川覺得他應該立刻轉身,而不是等那個藍發少女醒悟過來之後就來接着揍自己。
隻是那個時候的陸醒言眼裡根本看不到他,一個高大帥氣的轉學生在她眼裡還不如旁邊的一棵樹樁。
陸醒言一個一個拳打腳踢揍過去,然後狠狠地罵道:“知道今天叫你們來幹嘛嗎?給我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我們學校的校服!”
她拎住其中一個的耳朵:“看清楚了沒?”
那幾個男生頭垂得一個比一個低,跟蘿蔔蹲一樣地小心答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這輩子都不敢忘了…”
陸醒言滿意地松開他的耳朵,又在他的腿上踹了一腳:“給我把我們學校的校服款式貼在你們腦門上!穿這衣服的以後路上見到了都給我繞道走!”
她拍拍手,警告道:“要是被我發現你們再為難我們學校的妹妹再搶她們的錢或者動手動腳…”
她話音還沒落,為首的男生就差給她跪下了:“知道了知道了…您能别打了嗎?”
陸醒言看他們慫包的樣子,終于勉為其難地高擡貴腳,但是還是很嚣張地補充道:“再有下次我就找人把你們綁在我們學校的升旗台上迎風飄揚,骨灰都給你們揚了!”
圍觀的穆時川:“……”
還真是惡毒呢。
……
那就是穆時川第一次見到陸醒言。
那個少女高昂着頭,絲毫不畏世俗的眼光和校規的束縛,随心所欲地做着她認為正确又正義的事,透過那飛揚的語氣與漂亮的側臉仿佛能窺見她燦爛如神女般的靈魂。
她清脆又動聽的聲音驚擾了小樹林枝頭的鳥雀,半個安靜的校園都聽到了那句——
骨灰都給你們揚了!
快意恩仇,仿佛給她一把刀她就能去闖蕩江湖。
隻是那個時候的穆時川眼睛裡沒有閃過驚豔,沉穩内斂的少年連眼皮都擡得很勉強。
對着那個少女,百無聊賴地在心裡下了結論。
一個中二病。
想了想,他補充道。
腦子不太好的樣子。
而那邊的少女終于暴揍完了那群男生之後,看着他們屁滾尿流離開的背影,在拎起旁邊自己掉落的書包的時候,才看到了旁邊的穆時川。
陸醒言背書包的時候也帥得很,仿佛她背的不是課本而是炸藥包,她單肩支棱着她那隻水藍色的書包,然後對着穆時川挑挑眉。
少女的眉毛細而長,帶着江南女孩才有的柔軟,卻不知為何被雕琢成這般男孩子氣的樣子。
“你哪個班的啊?”
陸醒言想了想,好像生怕穆時川不知道她在問的是誰,補充道。
“那根木頭。”
——
………
“那根木頭。”
這句話穿過朦胧的夢境,投射進光怪陸離的世界裡,然後消失不見。
穆時川在自己的住處醒來。
他很少做夢,常常疲憊到一閉眼就進入深度睡眠,這是他這幾年屈指可數的一次夢境。
他夢到了陸醒言。
他的妻子。
穆時川起身,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屋外灰蒙蒙的一片,他皺皺眉,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和慌亂。
甚至還夾雜着幾分說不清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