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的蕭聲響起,明明有些凄婉的曲調,卻生生被她吹出一分喜悅來。
“這是什麼曲子”曲惜雁對宮商角徵羽一竅不通。
“秘密。”蕭月霜笑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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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三十五年。
蕭月霜焦急地在二樓雅間來回踱步。
阿雁回來定要經過外面的大街的。
樓下的說書人還在興奮地講着“巾帼突圍勇救父”的故事,人們紛紛叫好。
她卻越聽越煩躁。
人人都道陽城一戰,曲惜雁名聲大噪,連當今聖上都忽略了女子不得上戰場的規矩,對其大加贊揚。
人人都道曲惜雁武功高強,連敵方将領都不是她的對手,萬人之中被她一刀斬首,不愧是曲霄将軍的女兒。
她卻隻擔心阿雁的身體,突圍哪有話本裡說的那麼容易,便是成功了,定是要受不少傷的。
阿雁在信中說自己無事,可分明寫出來的字都與平常不同了,真當她傻到看不出來嗎?
今日聖上親臨城樓,迎曲将軍回京,阿雁也會回來,她早早得了消息,可她不能登上城樓,便連着幾天訂了這裡的雅間,看街上是最清楚的。
終于,她已經能遠遠看到人馬了。
此時街上熱鬧非凡,她就算喊得再大聲,阿雁也是聽不見的,等阿雁離開這裡,她便回去等阿雁來找她好了。
看起來阿雁并沒有受傷,還能好好地騎在馬上。
她放心不少,卻還是擔心,轉頭吩咐侍女結賬離開。
偏偏曲惜雁騎着馬經過這裡時,若有所感地擡起頭,一眼看見了站在二樓窗邊的蕭月霜,于是朝她揮手做口型:“我盡快去找你。”
她不懂唇語,卻無端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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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三十七年。
“阿雁以後便留在京城了嗎?”蕭月霜不禁擔憂。
“嗯,有人上書彈劾我爹,陛下雖有心護着他,卻不得不做些什麼。”曲惜雁笑得有些勉強,“我以後便留在京城了,不過也好,可以陪着你。”
“你也寬心,陛下與曲伯父,私下說一句親如兄弟也不為過,他自然護着你和伯父的,也許過個幾年你便能離開了。”
她寬慰着阿雁,她也想阿雁陪着自己,可阿雁便如同大雁一般,天性自由,不該束縛于此,阿雁該享受更廣闊的天空才是。
她看着阿雁自由自在,好像自己也開心起來。
如今突發變故,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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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三十八年。
“我不要嫁給甯王!”蕭月霜聲嘶力竭地喊道。
她已經失去了往日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就算瘋了傻了,也不可能嫁給甯王,那可是阿雁的郎君,縱使未來可能為帝,她也絕不會嫁。
可她無力反抗,她不過是家族待價而沽的物件,在适當的時候賣出适當的價錢,是她對家族最大的作用。
可她首先恐慌的卻是,阿雁該怎麼看她?不,阿雁不會因此事疏遠自己的,她們是摯友。
她想逃出去,她想告訴阿雁,她根本不願嫁給甯王,她不可能背叛阿雁的。
蕭家将她關了起來,她沒有阿雁那樣好的功夫,無法從層層守衛中逃出去。
她該怎麼辦?
好在被關起來的第三天,阿雁來了。
“阿雁……”蕭月霜伏在曲惜雁的肩膀上,淚流不止。
“我知道你不想嫁給他。我已經與謝骜一刀兩斷了。”曲惜雁為她擦去眼淚。
阿雁的話讓她措不及防,卻又讓她安心。
“我不想,可我不能反抗,阿雁,如果我死了……”
她顫抖着說出那個埋在内心深處的想法。
“胡說!月姐,活着才有希望。何況于我來說,你是一輩子的朋友,謝骜充其量不過是個夫君的人選罷了。我已經……已經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對我來說,每天都是曲家人的忌日,好像過去的每一天,都有我認識的人死去。我隻剩你了,隻剩曲家還活着的那些人了。我必須承擔起一切,我必須想辦法讓剩下的人活下去。”
“阿雁……”她抱住阿雁,給予她一份支持。
“我知曉你不願意,我幫你逃出去!”
對曲惜雁來說,悄無聲息地将月姐帶出去易如反掌。
“可我一旦消失,你必然會被猜疑,豈不是連累你?”
“你不必擔心,先不說他們發現不了,就算發現了,我也不會被重罰,左不過……也不會更差了。”
良久的沉默,兩人都在思慮。
“不,阿雁,我該接受自己的命……”她擡手擦去阿雁的淚痕,“我不想連累你,還有蕭家。陛下已經賜婚,我不嫁,便是抗旨,我若死,蕭家也不會有好下場。”
“隻要你不因為我要嫁給甯王與我生疏,我……反正嫁給誰都是一樣的,都不過是家族擺弄的棋子而已。若嫁給未來的皇帝,我或許還能幫到你,幫到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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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入甯王府的第二天夜裡,甯王到了她的住處,與她對坐無言。
良久,謝骜開口問道:“你與惜雁……”
“不勞殿下擔心,我與她同悲同歡,是她知己至交,自不會走到陌路。”
她不是甯王,絕不會為了權力富貴放棄阿雁。她看一眼這個負心漢都覺得倒胃口。
她幼時觀阿雁習武練功,看她吃盡苦頭;少時見過阿雁斜橋掠馬,意氣風發之時;如今陪她渡過漫漫長夜。
她永遠不會與阿雁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