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他們在真實中所見的荒涼,這裡的阮水鎮簡直與之天壤之别。金縷鑲樓,綢緞系角,甚至比現在的臨安城中還要繁盛幾分。
鎮裡商販行人俱全,行路悠悠生動自然,完全不似前幾個幻境所見一般。
阮骞見狀有些遲疑,“這麼栩栩如生真的是幻境嗎?”
沈瓊霜搖扇笑之,“這就是他所說意在此的原因。這幻境如此細緻,下術之人必定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确實要論他們之前的幻境,與阮水鎮此處相比就顯得敷衍了許多。
阮清疏望向鎮中,這樣的幻境會是誰所設下的?
四人跟着行人走進了鎮中。此時正是日頭正盛的時候,燦爛的陽光照在鎮中,一派欣欣向上的模樣。
待進入鎮中更發現裡面的活動的人與生人并無兩樣,兩邊的攤販如平日裡所見般聊着家常,吆喝着擺着所售的物品。
阮清疏看向辭歸,發覺他自看到阮水鎮那塊牌匾之後,神色便不自覺沉了下來,不再如之前那樣輕松,有些擔憂的詢問,“辭歸你沒事吧?”
打量着四周的辭歸聽聞,輕輕笑了笑,安撫道:“沒事。”
話音剛落,旁邊擺着蓮花酥的小販看到了他們幾人,熱情的招呼着,“幾位客官,要不要來看看咱們家的蓮花酥,采自淨水湖的蓮花所做,絕對正品好吃,吃過的都說不虧,要不要來嘗嘗?”說着,這小販還取出一塊露着黃心粉皮的點心出來,遞向阮清疏的方向,示意他嘗嘗。
原本神色如常的阮清疏,聽了小販熱情的招呼,神色變化了一瞬。若不是他之前已經曆過幾次幻境的變換,這樣真實的一切在他面前,是決計想不到是幻境的。
沈瓊霜見阮清疏沒有反應,笑語晏晏的走了上去,接過小販的話茬。
“這位小哥,你們這蓮花酥真的這麼好吃?”
“那可不,整個阮水鎮獨我一家這蓮花酥做的最好,就連阮府的大人吃了也絕口誇贊!這位客官不信,可以嘗嘗。”小販侃侃而談,臉上滿是自豪。
沈瓊霜也是見慣風雨的人物,見幻境中的人能對答如流也不懼怕,反倒從他手中接過這蓮花酥觀察了起來。
隻是他并未如小販所說嘗那點心,反倒問起小販道:“哎,小哥你說的那阮府是何人?”
賣點心的攤販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眼神看了眼沈瓊霜,說道:“這阮府的大人們是阮水鎮中最富有樂善好施的大人,這你都不知道?”
沈瓊霜手中的折扇一停,察覺出些端倪,饒有興趣的說道:“我們一行人慕名阮水鎮盛名而來,不知這阮府聲名還望海涵。”他拱手道:“不知這鎮中有什麼逸聞趣事,小哥能講講給我們聽?”說完,他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攤上,笑道:“我們多買些點心正好途中品嘗。”
那小販一見銀子眼中放光,連忙拿起用牙咬了咬,殷勤的笑道:“客官想知道這阮水鎮的逸聞趣事,那您可算問對人了,這鎮中大小瑣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您盡管問?”
阮清疏看着沈瓊霜竟能想到用一塊銀子收買幻境中的人,心中不禁對他有些佩服。
沈瓊霜先問了他幾個不關痛癢的問題,而後裝作好奇似的問道:“這鎮中最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一提到這話,小販的臉色忽然諱莫如深,不再言語。原本正常的臉色漸漸呈現出一種可怖的醬紫色,像憋了許久喘不上氣窒息一般,又有些像死了許久屍體的顔色。
正當幾人見狀吃驚的後退幾步,警惕地看向小販時。那小販的眼珠僵硬的轉了轉,緩緩吐出幾個字。
*
“師叔祖,這東西你也敢吃?”阮骞的臉上有着不易察覺的嫌棄。
沈瓊霜掂量了下手中的點心,笑了下道:“這可是個好東西。”他轉身笑眯眯問過阮清疏,“阮公子要吃這蓮花酥嗎?”
阮清疏看了看他手心圓潤嫩皮所做的點心,搖了搖頭。
沈瓊霜也未說什麼,眼神轉過辭歸,将手中的點心收了起來。
辭歸對他這幼稚的行為視而不見。
阮清疏卻思考着小販剛才所說的話,“你們說,魔族與這幻境有什麼關系?”他平生中也隻見過那‘仙姬’一個魔族,其他的魔族連影子都沒見過。
“不知道呀。”沈瓊霜咬了一口蓮花酥,理直氣壯的囫囵說道。
阮清疏聽了忍不住睜大了眼,那他方才又花銀子又套話的,還以為這小販所說的魔族暴動與這次幻境有關。
“我就是随便問問,說不定就有用到的信息。”沈瓊霜吞咽完最後一口糕點解釋道。
其他二人對他的做法卻是十分平靜,好似早已習慣了一般。
阮清疏扶住額頭,突然從心底裡鑽出一絲令人熟悉的無力感。
一旁的阮骞說:“村中隻有我們幾個人,那這幻境肯定是沈姑娘或者是紅雨姑娘的。”他眼神微亮,猜測道:“既然是紅雨姑娘要來阮水鎮找人,這幻境會不會是她的?”
阮清疏聽聞,覺得阮骞說的有幾分道理,但他又覺得有些怪異,隻可惜一時理不出頭緒來。他看向坐在船廂另一旁走神的辭歸,問道:“辭歸你怎麼看?”
外面湖水随風泛起輕輕漣漪,開的正盛的蓮花随之搖曳,嬉鬧的聲音遠遠自岸邊遠遠傳入耳中,勾起往日的回憶。
沾着水波晃蕩的陽光墜落到辭歸的發上,仿佛連他的發絲也泛起了光芒,隻是他的眸中卻無光彩,暗沉沉的一片回望過來,緩緩開口,“不是。”
“不是?”阮清疏蹙眉疑惑。
“啊!!!”
還未等辭歸回答,岸邊的人群爆發出恐懼的尖叫聲。
船上的幾人發覺不對,匆忙趕到船艙外。岸邊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濃稠的血液流入湖中,染紅岸邊附近的湖水,連那清麗的蓮花上也沾染的血污一片。
阮清疏震驚的望去,隻見一隻身體龐大的烏鴉怪叫着抓起岸邊的一男子飛起,從湖上飛躍而過。
這淨水湖是阮水鎮中最大的水域,那烏鴉抓着人飛走,也無人拿它有辦法。烏鴉黑漆漆的羽翼仿若遮天蔽日,在清澈的湖水上形成壓抑的倒映。
那隻烏鴉肆無忌憚,見捉到人也不着急,慢慢的從淨水湖的上空的飛過。待離得近了,阮清疏才發現這烏鴉的眼睛竟是赤紅色的,像被血污弄髒的寶石,泛着邪惡的光芒。尖銳的喙中噙着淌血的肉,遠遠看去似乎是一截細白的腿。
沈瓊霜看到這烏鴉有些吃驚,收起折扇合攏于手心,道:“魔族赤眼鸹?”
他話音剛落,阮清疏身邊的人便俯身一撈,一顆飽滿的蓮蓬落入其手中。
阮清疏側頭看向辭歸,隻見他動作迅速,眨眼間小小的蓮子被他彈射出去,勢如破竹的沖向赤眼鸹,青色的蓮子泛着紫色的雷光。
那赤眼鸹還沉浸在吃人肉的歡愉中,哪裡發覺這小小的蓮子,等到感受到痛苦,蓮子中蘊含的雷霆之力已經将它烤焦,連嗚咽的聲音還沒發出,就墜落湖中。
辭歸踩着蓮葉,躍起接住了從爪中掉下的人。烏鴉在他的身後砸出巨大的水花。
而辭歸不受絲毫影響的,輕松回到了船上。
“啪啪啪。”沈瓊霜拿着扇子鼓掌,笑道:“辭歸少俠真是好身手。”
而辭歸仍是那副不搭理的神色,将手中的男子扔在了船闆上。
那男子看着瘦弱,手中攥着一封信,此時已是不省人事。
阮骞低身查看這男子的情況,方探出手就頓住了,他擡頭輕聲說道:“沒氣了。”
人死了?
幾人皆有些意外。
阮清疏垂眼看去,那男子的臂膀上的衣衫已經被烏鴉抓破嵌進血肉中,形成一道道勒痕,而如今那一道道痕迹已經變得腐爛。
“一定是那赤眼鸹的血沾到這人的血肉中。”沈瓊霜觀察着說道。
一旁的辭歸眼尖的發現了什麼,低身從那男子手中抽出信來。
沾滿血迹的信上寫着幾個大字,紅雨親啟。
阮清疏望見,出聲道:“他是紅雨姑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