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發大了。
天下雪坐在回延殇城的馬車上,裹着狐裘還是冷得瑟瑟發抖,還怪想念富貴的。
延殇城的冬天實在太冷了,她在江南生活了八年,确實不習慣這樣的嚴冬。
突然,前方的馬大聲嘶鳴,馬車急速停住了。
馬夫大聲喝道,“你們在幹什麼?莫擋了路。”
她從馬車上下來時,便看到一女子趴在路中央,死死地抱住一男子的腿,旁還有兩個侍從模樣的人一直在扒拉女子。
這……是在幹什麼?
被抱住腿的男子憤怒地喊道,“我都說我沒有偷你的錢袋。”
女子一身破舊的棉衣,哭得不能自已,“我當時身旁就隻有你一人,不是你偷的還有誰?我就剩這麼點錢,隻夠買半個月銀碳了,我冷死了做鬼的都不會放過你。”
……
“多少錢?我給你還不行嗎?”男子無語,不就是一點銀子嗎?至于嗎?
“你看我就說是你偷的。”女子大聲哭喊。
男子咬牙切齒,一邊使勁拔着自己的腿,“你怎麼這般蠻橫無理?”當街與陌生女子拉扯,傳出去他面子往哪裡擱啊?
電光石火間,天下雪好像想起來這人是誰了,兩個月前的清溪鎮,那個要買她燒雞的藍衣公子。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然後所有人都轉頭去看她。
天下雪隻能硬着頭皮出來打圓場,“姑娘,這天也太冷了,你先起來罷,莫染了風寒。”
“對對對。”宴景山附和道,半點沒想起眼前的人就是那個昧了他銀子又不給他燒雞的人。還以為隻是路過替他解圍的好心人。
女子抽抽噎噎地起身,終于放過宴景山的那條腿,“算了,反正那點錢也隻夠買半個月的銀炭,到時也是要冷死的,罷了。”
“姑娘你是有難處?”宴景山突然就愧疚了。
“我父親半年前娶了續弦,把我趕去了破了的舊房子,我又沒有謀生的手藝,怕是熬不過這冬天了。”女子看着地方的積雪,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别哭了,不就是錢嗎?我給你便是。”宴景山馬上去掏他的錢袋子,嗯?“我的錢袋子呢?哪個殺千刀的偷我錢袋子?”
衆人:……
“姑娘,我身邊缺一個侍女,如若你沒有地方去,便跟我一起回去罷,能吃飽穿暖。”天下雪邀請。
“可、可以嗎?”女子擦幹眼淚,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可以可以。”宴景山替她答應下來,複又看向天下雪,“對了,小姐家住何方?欠這姑娘的銀錢我派人送去。”
“不必了,想必公子和這位姑娘也是遭遇了同一賊人。”天下雪捂着良心道。
“小姐真是好人呐。”
在不遠處看完全過程的蕭譽:……
“你剛去哪了?”宴景山終于發現了他。
天下雪一擡眼,便看到了他,一身白衣勝雪,披着滾邊貂毛的月白鬥篷,撐着紙傘抱着雪狐。
山上一仙人,遺世而獨立。
仙人懷中的狐狸剛好睡醒睜眼,瞧見眼前的人便掙脫仙人的懷抱躍落地上,親昵地蹭着天下雪裙擺。
蕭譽:真是養不熟的小畜生,一看到它的親娘便不要他了,虧他還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天下雪蹲下抱起富貴,客氣道:“公子的雪狐真是漂亮,莫要弄丢了。”說罷便把狐狸遞回給蕭譽,趁機撸了幾下狐狸頭。
天下富貴疑惑臉。
……
是夜,後山。
大雪停歇,天邊挂着一輪圓月。
大風拂過,涼亭四角的燈籠明明滅滅。石桌上溫着一壺江南春。
“父親,找我何事?”天下雪走進亭子,一杯熱酒置在她手邊。
“先喝杯酒暖暖身。”
“這麼冷的天氣我不願在外多待,父親便長話短說罷。”
“你上次提出的條件,我可以答應。但闊蘭畢竟是我的結發妻,且是陛下親封的紹陽郡主,我希望你可以留點餘地。”
天下雪嘴角微勾,諷刺地說道,“父親,有些事你不願髒手,便我幫你做了。但是,人不能什麼都要。”
天下洺歎了一口氣,“終究是我虧欠你的。”
“我們之間談何虧欠,不過是交易罷了。”
他不答話,又給自己添了一杯酒,“今天的月色很美。”
九州明月高懸,萬籁寂靜,“我确實很愛這人間。”她笑了笑,将杯中已涼的江南春一飲而盡。
他想跟她再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回想起來,她小時候,他好像從未跟她說過什麼話?
“聽說,你今日帶回了一個侍女?”
“什麼都瞞不過父親,今日在街上遇到的,被家中趕出來無處可去,遂收留罷。”
“不清不楚的人莫要帶入府中。”
“看到她想起曾經的自己罷了,父親若不喜,便打發去别院做個粗使丫鬟。”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即将是天下氏的家主,看不慣天下氏的人如過江之鲫,身邊還是留些知根知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