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子漫天,弦月高懸。
初夏微風不燥,西樓上美人憑欄夜觀星象。
和她成婚的是蕭譽沒錯,但是很有意思的是,意旨沒有婚期,換言之就是她沒有看錯。縱然他們有婚約,等天下氏覆滅,這婚約自然是不作數的。
大概聯姻的人是蕭譽過于出乎大家意料。早上宦官宣讀完聖旨,天下惜便直接昏倒在地上。連闊蘭都怔愣在當場,還是天下洺反應快些,讓人把天下惜送回扶風院。
這事對天下惜打擊是滅頂的。
從前蕭譽他們盛夏過來避暑,在天下山莊小住。大家年紀差不多,都能玩到一塊兒。唯有蕭譽不喜與他們一道,卻對這個小幾歲的妹妹甚是照顧。
大家都道蕭譽對天下惜不一般。
且蕭譽是極可能登上高位之人,所以闊蘭和老太太,都把天下惜當未來帝後培養。她對蕭譽有情向來愛慕有加,而天下惜從小也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成為王後的人。
原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皆是泡影。一直以為能擁有的位置不過是南柯一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
在天下山莊裡,所有人都虧欠她,唯獨天下惜沒有。
所以,如若她能拉天下惜一把,也是好的。
她飲盡了壺中的江南春,身子一軟,便躺在西樓第七層的回廊上。浮雲遮月,後半夜竟下起了小雨。
延殇城在北方邊陲,與多雨的江南不一樣,其實延殇城甚少下雨。這場雨落得真讓人意外,就如世間的事,你以為自己已經算盡看透,最後還是發現抵不過變數。
而蕭譽便是那個看不透的變數,真讓人惆怅。
雨漸大,透過镂空的圍欄落在她身上,濕了半身衣裙。她半夢半醒間,看到那個遠在王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一身清冷的白衣谪仙提着酒壇緩慢而至,雨霧在他身後飄搖。
她輕笑出聲,“西樓與九重宮阙一般,能看到仙人?”
“所以你是想看仙人才在這裡淋雨?”蕭譽蹲在她身旁,杯盞和酒呈輕放在一旁。
“我在賞星來着?”躺在地上的人回答。
她輕輕笑着,複又閉上眼。不勝酒力的嬌柔模樣落在他心上,她永遠懂怎麼在不經意間撩撥他的心弦而不自知。
蕭譽看着外面浮雲滿天的夜空,無半粒星辰可賞。
他曲着腿背靠着牆坐下,扶着她的腰把她攬在身前,脊背靠着他的胸襟,頭歪在他的臂彎。
“現在星是沒有了,賞賞雨倒是不錯。”他拿起她柔弱無骨的手把玩。
原以為懷中的人熟睡,不會回應他的話,“冷。”她小聲呢喃。
“哦?”他脫下雪色外袍披在她身上。“還冷嗎?”
她答非所問,“西樓是禁地,谪仙也不能來。”
他哈哈一笑,“是麼?”
西樓外雨漸大,半個時辰前的微雨落成大雨滂沱,雨聲淅瀝,俯瞰黑暗裡的延殇城别有一番滋味。
“喝酒嗎?”他空出一隻手,從酒壇裡倒出一杯入酒盞,端起遞到她的唇邊。她無意識地含了一口,不經意被嗆,酒順着嘴角流出。
粗粝的指尖擦過紅唇,在唇瓣上狠狠蹂躏,良久才擦幹酒液。
“不好喝。”她搖頭。
他輕笑出聲,“漠北烈酒,你不是嘗過嗎?再喝一些?”他溫柔地低聲哄騙,又灌了她兩盞。
“反正你明日睡醒也不記得了,不如我們來做壞事罷。”他像隐在黑夜的妖魅,惹過路人沉淪,恨不得把自己跳動的真心挖出來獻給他。
他松手,空着的酒盞轱辘轱辘滾遠。
他起身,把她輕輕放回地上,拿着酒壇猛灌了一口含在嘴裡,俯身印在她的唇瓣上。烈酒入喉,她無意識張開嘴,滑舌被他拖去含在嘴裡輕輕逗弄。
她原本蒼白的臉染上绯紅,他用指尖替代唇瓣按在她唇上輕輕撫揉。
“我真是愛慘了你這個模樣。”
她眼皮微掀,凝着他的雙眸宛若含着春光。他的大手蓋在她的眼上,嗓音低沉沙啞,“不要這麼看我,對你我沒有多少自制力。”
雲紗滑落,香肩半露。冰涼的唇印上去。
樓外是無邊風雨。
茶月居内,燭光明明滅滅,桌上粉瓷瓶裡梨花枝開得正盛,床邊檀木香缭繞。
她醒來的時候,已近晌午。帳上入目的暗色繡花讓她覺得陌生,身上穿着的綢絲寝衣也未曾見過。她依稀記得昨夜獨自一人在西樓喝酒,然後……哦,看到了神仙。
後面的事就全無印象了。
所以這到底是哪呀?總不能是九重宮阙罷?
大約是房内動靜驚覺了外頭的人,門開侍女推門而入,“家主你醒了?”
她仔細認真地打量着侍女,陌生面孔,不認識。
“這是哪裡?”
“回家主,這裡是茶月居。”
茶月居?哦,茶月居,她有印象,蕭譽在天下山莊的居院。她曉得自己對蕭譽心思不純,但是也不至于醉酒後摸入他的居院,睡了他的床榻罷?還驚動了人家的侍女。
侍女拿過洗幹淨的衣裙外袍,“侍候家主更衣。”
光天化日之下,她其實很惆怅怎麼才不動聲色地走出茶月居,如若傳出去她夜宿客苑,闊蘭那邊肯定大作文章。
說起闊蘭,最近好像安靜得過分了。
從前她在天下山莊可是嚣張得很,仗着自己是郡主,是王公貴族,從不把天下氏放在眼内,如今天下雪回來繼承家主之位,她甚是低調,偶爾也隻是仗了老太太的勢。也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真真讓人好奇。
她洗漱更衣完出去,見到一個預想不到的人。
那人在院中煮茶,拿着一本書,瞧見她隻是平淡地來了一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