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譽終是想起了正經事,拉着她的手腕拽過來。
長案上鋪着一張輿圖,是瀝水河江南段的城鎮分布圖。其中十五個城鎮被蕭譽用朱砂圈起。
天下雪當即就明白他找她想做什麼?
國占大典的時候,她寫的卦書,是關于今年七月瀝水河發洪災。而蕭譽圈出來的地方,便是受災的區域。
五座城,十個鎮,數不清的村莊。
“現在已經安排人去加固河堤,盡量減少傷亡。赈災物資現陸陸續續安排了船運送過去,但是不能直到那裡,在附近城鎮上。”黑色墨水圈了一塊,是受災區域附近的城鎮,不靠着瀝水河,故而影響不大。
遷城來不及,而且人數衆多沒辦法全部遷走,還會引起恐慌。現隻能先把附近村莊的百姓安置好,但是很難。種莊稼的漢子不想搬,剛種下的秧苗還要養護,家人就更不走了,家業全都在這兒,怎麼走?而且,隻因天下氏的一句預言便要背井離鄉,很多人都不願。
這次,影響真的太大了。
倒是天下雪寬慰他,“自古以來天災人禍便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能提早知曉,便提早預防。”
“赈災的銀子不夠,天下山莊可以撥幾筆,物資延殇城也可以想法子。”
得了天下家主的話,蕭譽便放了一半的心,随即把輿圖卷起。
“事情基本安排妥當了,明日我便下江南。”他伸手挽了一下她發上欲掉的珠花。“趁夜色尚早,陪你下一局。”
棋笥打開,是那副玉制棋子。
“此番前去江南,隻有你一人麼?”黑子率先落下。
“我先行。”蕭譽拿過一塊桂花糕,“嘗嘗,未姹做糕點很拿手。”
确實很好吃。不甜不膩,桂花香席卷口舌。天下雪動了心思,“你在延殇城的時日也不多,不如,讓未姹過來落雪居?”
她狡詐一笑,眼眸宛若盛夏的星辰,又大又亮。他怎麼忍心拒絕?
他唇角微勾,輕輕啜了一口桂花茶,“怎麼?還沒成婚就來使喚我的人了?”
天下雪差點忘了這一茬,“未姹,你明日便來落雪居罷?”
未姹:“是,家主。”
蕭譽揮揮手,未姹自覺地下去了。
“這段時日不太平,九月有事忙,你便讓未姹跟着你。”他放下茶杯,微張雙手,空出懷抱,“過來。”
素手放下一子,“不好吧?雖說我們有婚約,但未成婚,不妥不妥。”
“我要下江南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殿下,一晌貪歡不是你的風格啊。”
他輕哼。
天下雪認命地站起身,繞過石桌,坐在他懷裡。
他把頭埋在了她的頸間,吸了滿腔馨香。
從前對什麼都不在意的四殿下,終究是不舍于溫香軟玉。美色誤人栽!
天下雪坐在他懷裡,在月色下,下完這盤棋。
終是,蕭譽輸了。
她把棋子一顆顆收拾回棋盒裡,“四殿下是讓我不成?”
他自嘲一笑,“美人在懷,心難靜。”風過有痕,一縷縷的檀香沁入口鼻,手臂上環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何心靜?
“什麼時候走?”
“晚些,船已經在渡口了。”
“你要忙富貴兒怎麼不給我送回來?”
“你也不閑,我在府中給富貴建了個冰窖度暑。”雪狐怕熱怕酷暑。
天下雪聽聞這話倒是挺放心的,他把富貴養得很好。
“你要的東西我會盡快備好。”
“好,過段時日我會遣人往來延殇城,把物資交予他便好。”
月上梢頭,茶花獵獵。縱然再不舍,也是要分别的。
天下雪把他送到側門,天玑已經牽着馬在等了。
蕭譽把她的披風系緊了些,對着她吩咐道,“趕緊把天下惜解決了,我下次來不想看到她在我面前哭。”
天下雪哭笑不得。
“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
天下雪歪頭,想了半刻,“哦,我給你算了一卦,要保重身體。”
“這回要給卦金嗎?”
“不用。”小手一揮甚是豪氣。
雙手扶着她的肩,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卦金。”
天玑未姹瞬間低頭,這是他們閑雜人等能看的嗎?啊!
“行了,回去罷,風大。”
天下雪轉身就走,未姹在前面引燈,她直至消失在庭院深處也未曾回頭。
“小沒良心的。”蕭譽小聲道。
夜深的延殇城一片寂靜,他們怕城中策馬擾民,故而牽着馬步行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