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陸玉娘死了,他才慢慢回過味來,原來他犯下的那些錯事,都被人們加諸在她身上,背地裡的流言蜚語,喧嚣而猖獗。
人言可畏,衆口铄金。
很長時間以來,他都這樣認為,是這些無知而愚昧的人,靠着可憐的一點信息,妄加揣測又肆意傳播,這才導緻了玉娘的悲劇。
可是隐隐約約,總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玉娘,她是信佛的啊。
心性淡泊。
那些流言,那些穢語,于她而言,應當是如同揮手便能拂去的塵埃一般。
他仔細琢磨那天她的話。
“今後不要這樣了,好好活着,試着嘗嘗這凡間煙火。”
“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你也不要說,就當是咱們兩個的秘密。”
“今後要快樂啊。”
“我走了。”
“我真的走啦。”
一句句話被他反反複複的琢磨,連着想了許久,才恍恍惚惚意識到,哦,原來她是在道别。
連死都那般的從容。
他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些酸楚來。
他還是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尋死,還是主動的,從容的赴死。
女人真麻煩,他想,說話也彎彎繞繞的,一點都不直接,竟是讓他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
凡人也真麻煩,一碗豆腐腦而已,竟然還要講價還價。
陸家搬走了,原有的仆人遣散了,他又成了沒有歸屬的貓了,但是他已經攢了些凡人的銀兩,便在此處開了家豆腐店。
她最愛吃豆腐了。
雖然他不明白這豆腐有什麼好吃的。
他便一日一日的過着相似的生活,泡豆子,磨豆子,做豆腐,賣豆腐。
日複一日。
心越來越沉靜,像是一汪水,風過也不起波瀾。
直到來他店裡的人慢慢變老了,去世了,又換了一撥人,他才恍惚意識到,已經很多年了。
當他體會到塵世的快樂,他蓦然便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她在說:我替你贖罪,你替我活下去。
他将臉龐埋在手心,嗚咽起來,壓抑而痛苦。
原來罪魁禍首是他。
他生來便是妖,自小生活在魔界,幼時受盡了欺淩,長大了便欺淩旁的妖魔,未曾覺得有什麼不妥,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他以為這世界本該如此。
以是他不覺得自己殺了那些人有什麼過錯,惹他不高興,該死;擋他路,該死;他不喜歡的,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