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月泡壺茶拿了冊話本子,獨自在靜蘭軒一呆便是半日,鴿子窩在貴妃榻上睡得昏昏沉沉。
思璇從外頭走進來,見鴿子的腦袋都要埋到翅膀裡了,聲音低了幾分:“殿下,岑家令求見。”
鴿子倏的睜開眼,直起腦袋,見是思璇,縮了縮脖子又窩了回去。
沈聽月聞言視線從話本上移了移。
岑杉,長公主府的家令,掌管府中大小事宜,辦事妥帖就是為人性情冷淡,鮮少同他打照面。
今日他來求見,倒是難得。
沈聽月合上話本,随手放在身後的靠墊下:“讓他進來吧。”
岑杉走了進來,俯身行禮:“殿下。”
沈聽月手虛虛擡了擡:“家令不必多禮。”
岑杉默了好一會兒,遲遲沒有開口。
鴿子許是被動靜吵醒,沒了睡意,蹦跳了過來,沈聽月伸手将鴿子抱了過來,擡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
“下官遇上件難事,煩請殿下裁奪。”單刀直入,是他的一貫風格。
岑杉心思缜密,府中的事宜打理的極好,這是他任長公主府家令來,頭一回遇上難以解決的事。
“說來聽聽。”
“今日趙廚家裡來了信,說是夫人上山采野果摔傷了腿,他請辭想要回鄉。”
岑杉看了過來:“下官覺得,此事得聽聽殿下的。”
趙廚是當年随着殿下出宮立府的,頗得殿下倚重。
沈聽月聞言面上并沒有什麼起伏,默了半瞬,不答反問:“府中的告老銀怎麼給。”
她雖沒明着回答,此言确是同意了趙廚的請辭。
府中階品、職責不同,告老發的銀子也不同,岑杉回答道:“宮中禦廚是一百五十兩銀子。”
沈聽月将鴿子遞給思璇,兀自起身走到博古架前,随手拿了個瓷瓶,從裡面掏出張一百兩的銀票來。
而後将架子上另外兩個瓶子也翻了個遍,又尋到張一百兩的。
岑杉看的有些楞,直到沈聽月将那兩張銀票遞到眼前才回過神,将銀票接了過來。
沈聽月重新坐回貴妃榻上,漫不經心的拿起茶盞,浮了浮茶葉:“加上這二百兩一并給趙廚,從我私賬上出,不必過府裡的賬了。”
三百五十兩,足夠尋常人家富足生活一輩子了。
岑杉退了出去,沒走兩步,身後傳來道清冷的女聲:“岑家令。”
腳步頓住,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她說:“無需告訴趙廚。”
“是。”
思璇一直暗暗觀察着沈聽月。
殿下重感情,趙廚又是府裡的老人,待人也用心,常按着殿下的口味研究新菜色,為的隻是能讓她多吃兩口飯。
如今趙廚要請辭,蜀地山高路遠,此番一别怕是再難相見,殿下免不得要傷心。
可沈聽月隻是斜斜的倚在美人靠上,重新拿出方才沒看完的話本,神色并無異色。
思璇松了口氣,想來是殿下這些年來有所成長,能夠坦然的接受别離了。
半晌,沈聽月兀然開口:“挺好的。”
聲音很輕,聽上去有些悶悶的。
沈聽月将話本子翻了個頁,紙張翻動的聲音細細簌簌: “人生何處不相逢。”
思璇視線随之落在話本上,這頁,分明已經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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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月不喜奢靡,尋常吃飯廚房隻用備三兩道菜,今日膳廳的桌上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就連先前沈長洲留在府裡用飯都沒這般規格。
接過思璇遞來玉箸,看着桌上的菜卻遲遲沒有下筷。
每道都是她愛吃的菜。
趙廚這是臨行前将所有她愛吃菜一道不落的做了一遍。
默了好一會兒,沈聽月才下筷,不作聲的埋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