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和沈弈是同桌,所有人都知道。
他們兩個曾經關系密切,很要好,大家也知道。
後來他們形同陌路,再也不聯系,他們也都私下裡唏噓過,感歎過,甚至還八卦過為什麼。
那時候,班上同學包括老師們也都不太看好姚晚月這一對,對程靈和沈弈倒是十分看好。
沒想到現實與預期總是南轅北轍,是反方向的鐘。
所以大家已經默認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尴尬會面——高中唯二長久的兩對兒男女,一對兒走入婚姻殿堂,大屏幕上還放着倆人婚紗照,另一對兒已經是沒有任何關系,見面都會假裝不認識的那種。
都已經這樣了,沈弈居然能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的情況下,把程靈叫到自己身邊,而且,還用老同桌這麼暧昧的口吻?
他是在故作大方?假裝沒有這些事?還是私下裡早就跟程靈關系緩和了?不可能吧!
在偌大的宴客廳裡,每一桌都熱熱鬧鬧的,隻有這兩桌沒有人說話——他們都張大了嘴巴,瞠目結舌中。
賓客熱鬧歡慶,落地音響放着浪漫的音樂,慶典主持在台上拿着麥克風:“尊敬的各位來賓,我們的典禮馬上開始,請來賓們抓緊落座,一起見證這場幸福旅程——”
——“好啊。”
就在衆人以為場面要就此尬住的時候,程靈大方應下,微笑将頭發别到耳後,說:“都是老同學,坐哪裡都一樣的。”
又轉頭跟何江凱說:“你招待親戚都夠忙的,就别招待我們了,給你省省心。”
“那真是太好了,大恩不言謝。”何江凱感激涕零,又跟大家說了兩句招待不周之類的話,就走開去忙别的了。
程靈走到沈弈旁邊的空位,拉開座椅捋着長裙坐下。
沈弈的手搭在桌上,沒看程靈,俊男靓女坐在一起,兩人的頭都朝着不同方向,像兩個拼桌的陌生人。
大家已經控制不住心中的八卦之魂了,果然剛才是在故作大方是吧!
這時,坐在程靈對面的一個男人手肘搭在桌面上,探頭過來:“哎程靈,你現在也在北樟嗎?做什麼工作呢?”
程靈說:“在北樟,一家媒體當記者。”
“記者啊……這行現在不太好幹吧?”
程靈點頭,言語謙遜:“嗯,時代在前進,确實不比從前,也就混口飯吃。”
旁邊一個頭發挺短的,有些發福的男同學接話:“挺好,先幹着,不行再換。當記者也挺好,人脈廣,将來往哪跳都行,不行就考公呗,像我現在,一天也挺清閑,不過忙時也忙,總得來說就挺好,主要待遇也跟得上。”
程靈聽明白了他的潛台詞,适時送上恭維:“考公哪有那麼容易,你能考上真厲害。”
那男人得到想聽的話,揉了揉肚皮:“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你什麼時候想考了來找我,我教教你。”
程靈剛要說話,坐在邊上的沈弈突然嗤笑。
程靈轉頭,沈弈閑閑拿起桌上的手機,嘴角翹着,懶懶靠在椅子上,指尖點亮屏幕。
說話這人也聽見了沈弈這一聲嗤笑,不知道他是沖着誰,是為程靈,還是為自己?但聽着心裡怪不舒服,他瞄了沈弈一眼,神色讪讪。
程靈聽見包裡的手機震動兩聲,她拿出手機一看,微信彈出消息提示,來自沈弈。
她看了沈弈一眼,沈弈手裡的手機剛好停留在她的聊天框裡,他若無其事看着别處,聽旁邊的男生說話,仿佛發消息的人跟她無關。
程靈:“……”
她點進去,看到沈弈隻發來四個字。
沈弈:【你倒捧場。】
程靈沒想到他會跟自己搭話,尤其這種閑碎聊天更應該發生在熟人之間,隻能說沈弈這個人可能挺自來熟的。
程靈不再多想,打字回複:【不然呢?】
沈弈的手機屏幕跳出一條消息,他瞥見了,慢悠悠回了倆字。
【罵他。】
回完消息,又繼續跟旁邊的人聊天。
程靈:“……”
她看了眼大家,見衆人都在各說各的,暫時沒什麼人注意她,回複沈弈。
程靈:【我比較心慈嘴軟。】
消息發出去,她聽見沈弈輕呵一聲,不知道什麼意思。
屏幕跳出沈弈的回複:【行。】
餘光裡,沈弈給手機息了屏,伸手抓了兩顆瓜子,百無聊賴。
程靈也把手機放到了桌面上。
婚禮慶典開始,是很常規的儀式,姚晚月被爸爸牽着從玻璃台的另一端走來,被交到何江凱的手裡。
主持人說道:“……新郎新娘走過十年的愛情長跑,從校服到婚紗,從學生證到結婚證,這一路走來,能遇到堅定愛着自己的人,是多麼幸福……”
這一刻,程靈看着台上深情對視的姚晚月和何江凱,心中情不自禁浮起一絲羨慕。
說不清是在羨慕什麼,是羨慕他們愛情長跑成功嗎,也不是。
程靈仔細想了想,确認了,她是羨慕他們擁有平凡的幸福。
在程靈看來,平凡從來不是壞事,沒有波折的生活又是多麼幸福,日複一日的平順聽起來無聊,但兩個人足夠相愛就是最好的生活調劑。
如果能讓程靈選,她甯願這樣的平凡,起碼不用痛苦,不用勞累,不會被責罵,可以在簡簡單單的愛裡長大。
眼前忽然遞過來一張紙,程靈側頭,沈弈晃了晃紙巾:“擦擦。”
程靈看了眼周圍人,大家都看着台上,沒有人注意他們兩個。
她莫名其妙接過,不懂沈弈為什麼給自己遞紙。
伸手一摸,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眼眶濕潤了。
沒想到這樣的場景被沈弈撞見,好在哭的人不止她一個,新郎新娘也在哭,她這一哭,倒也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