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射出的光線,好像和直接照射的白光有些不一樣。
就好像...光路沿着軌迹,在鏡内的世界裡轉了一圈,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森冷黢黑的氣息。
宋知眠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這塊鋪滿燈光的地面。
緊接着,她悄聲無息地從洗漱台下方鑽了出來,小心翼翼避開那塊亮區。
當宋知眠再次直起身,擡眼向鏡面看去時,瞳孔猛地一縮。
廁所厲鬼的身影已經完全顯現在眼前,貼的極近,那張慘白的臉被頭發的陰影掩蓋去一半,而下半張臉暴露在月光下,露出一個詭異的、弧度極大的笑容。
那股寒意幾乎順着脊椎瞬間竄到了天靈蓋,宋知眠的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滞。
下一秒。
“彭!!”
一個漂亮的踢腿在空中劃出弧度,帶起一陣微風。
鏡子碎裂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尖銳鋒利的碎片散落一地,有些小碎渣直接迎面撲來,刺入少女細嫩的肌膚。
宋知眠悶哼一聲,臉上被碎片劃開一道淺淺的血痕,冒出的血珠順着下颚骨流淌。
她顧不上其他,立刻蹲下身撿起一塊大小适中的鏡子碎片,迅速插入木簪頂部的瑪瑙交接處,動作飛快。
強大危險的氣息近在咫尺,緊繃的神經不停向大腦發出警報,肩上忽然一沉,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了她身上,毫無防備的宋知眠被壓得差點一個踉跄栽倒在地。
“嘶——!”
好不容易直起身的宋知眠在看見鏡中的畫面時,渾身汗毛倒豎。
厲鬼幾乎緊緊貼着她的脊背,那顆帶着詭異笑容的頭顱磕在了少女的左肩上,裂開的嘴巴一點點張開,撐到最大,似乎在丈量能否将身側人的腦袋直接吞下。
宋知眠咬緊牙關,承受着身上非人的重量,手裡緊攥着那支赤玉木簪,擡起沉重的手臂,将木簪頂部插好的鏡子碎片往白光裡一送!
白光被鏡面反射的路線在碰上這塊碎片後再次發生逆轉,纏繞着絲絲黑霧的光亮被重新送入半身鏡之中,宋知眠迅速調整角度,避開自己,讓光線直直打向鏡裡那顆詭異的頭顱上。
“啊啊啊——!!!!”
凄厲尖銳的慘叫猛地響徹整個衛生間,離得極近的宋知眠被震到隐隐有點兒耳鳴,險些手一抖。
鏡子裡,厲鬼迅速放開了宋知眠的肩膀,痛苦地捂住臉退到光域之外,被白光照到的臉孔燒得一片漆黑,冒着縷縷灰黑的煙霧。
宋知眠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呼吸急促而沉重。
...成功了。
白光無法直接照進鏡内世界之中,但反射出來的光線觸及媒介,裹挾了鏡子裡的氣息,經過二次反射之後,可以輕松侵入鏡面,對厲鬼造成傷害。
非常簡單的原理,可隐藏得實在太深了。
這種小細節,很容易被忽略,特别是對于處在生死邊緣的玩家而言。
...劫後餘生。
宋知眠的臉頰兩側泛起紅暈,腎上激素急速上湧,小臉燒得滾燙。愈是在危急的關頭,她的神智就愈發清醒,本能地催促她去尋找蛛絲馬迹。
媽的,她差點就打算為踹門的事兒給這廁所鬼跪下道歉了。
也差那麼一點...就要跟這美麗的世界say goodbye.
不過在那之前,宋知眠打算先跟這個廁所厲鬼say聲hi.
在半身鏡裡,廁所厲鬼的身影重新變得模糊,遠遠地躲在隔間闆門後,似乎十分忌憚宋知眠手裡的東西。
“您好。”
清甜的嗓音在衛生間内響起,聽上去非常禮貌,聲線平穩,遊刃有餘。
“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您聊聊。”
隔闆後的黑影抖了兩下,沒有出聲。
藏黑的眼瞳底下浮起一絲笑意,宋知眠微微調轉手裡的木簪。
上頭插的碎片在白光之中傾斜些許,光路發生改變,直勾勾地打在那扇隔間闆門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光暈。
像是無聲的威脅。
“......”
鏡中的黑影僵硬在原地,然後一點點、一點點挪出了半個身子,顯得聽話又乖巧。
宋知眠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洗漱台上擱置的手電筒。
沒記錯的話,手電筒的單次使用時間是有限制的,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熄滅,必須得抓緊了。
厲鬼絕對不會給她第二次摁開關的機會。
宋知眠重新看向跟前的鏡面,黑影已經完全從隔間闆門後走出來,小心翼翼地避開那點光源,仍舊站得遠遠的,縮頭縮腦的模樣活像是被老師罰站的學生。
宋知眠:“......”
剛才還湊老近要跟她貼貼的鬼是誰?
她沒有再為難對方,而是果斷地直入主題。
“雖然這麼問很唐突,但是.......”
聲音一頓,語氣十分誠懇。
“您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冤屈?方便告訴我嗎?”
黑影:“?”
既然知道不可告人,繼續追問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啊!
死寂的沉默在狹小的空間裡漾開。
時間一點點流逝,宋知眠的耐性逐漸消磨殆盡,門外那雙高跟鞋從未離開過視線,自門縫間淌入的血泊擴散得很快,即将蔓延到她腳下。
宋知眠有足夠理由懷疑,高跟鞋女鬼此時沒有輕舉妄動,是因為不确定她的方位。一旦讓對方發現她就藏在廁所裡,後果不堪設想。
......搞不好她和這個看上去有點呆的廁所鬼今晚都得折在這裡。
因為根本沒人是她隊友的對手好嗎!!
想到這裡,宋知眠不禁有些咬牙切齒,加快語速,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您怎麼不說話?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您的嗎?”
“......”
好兇。
一分一秒過去,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白光一晃,碎片被人靈活的調轉到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猛的射向廁所鬼的腳邊,仿佛在無聲地催促。
鏡中的黑影像被什麼燙到一樣,瞬間飛速竄向另一邊,整個身子弓起,躲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那個真摯又懇切的聲音再度響起,聽上去彬彬有禮。
“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