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幾分鐘,沈最腦子都是卡殼的,他愣怔感受着這個潦草的、不适時宜的吻,然後趁着換氣時屏住呼吸狠狠将邊渡推開。
泛着青色的唇上蒙着一層水光,連帶着眼底都一片潋滟。沈最覺得耳尖燙,不自覺地偏過頭去咳了一聲。
他轉過身來看向一臉平靜的邊渡,試圖用曾經共同生活過對邊渡的了解來理解這短短幾句話是怎麼繞到愛不愛這件事上的。
“小邊……”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要如何繼續。
但邊渡好像完全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就好像這幾句話不是回應也不是告白,而是一件已經既定的事情,隻不過今天兩個人才宣之于口。
他站了起來,先是走到飲水機面前按下燒水鍵,自然到好像從來沒有從這個房子裡離開過一樣。
沈最有些恍惚,莫名其妙想到了一點以前的事情。
那會邊渡算得上已經恢複正常,可以回到學校正常上課。
但他仍舊孤僻,不愛說話也沒什麼朋友,馬上十三歲的小孩兒活得沒一點兒青春期的樣子。哪怕是同小區的同學他也不搭理,下了學就自己個兒回家,到家要麼鑽廚房裡做飯,要麼端着個速寫闆畫畫。
這樣下去哪兒行?沈最想到自己十三四歲的時候,那都根本不着家。
就算回家了,那屁股後頭也跟着一幫小夥伴。要麼互相抄作業,要麼一邊吃零食一邊打遊戲。怎麼自己挺活泛的,養個小孩兒三錘打不出來個屁?
腦袋想着,他腳就朝後面輕輕踢了下邊渡的脊梁骨。沒啥意外,人壓根不搭理他。沈最幹脆從沙發上起來,整個壓在邊渡後邊兒,他捏捏邊渡的耳朵,把聲音拖得長長的叫邊渡名字:“小邊~邊大藝術家~大畫家~”
小孩兒高冷得很,隻瞥一眼沈最就又低下頭繼續畫伯裡曼。後面實在被煩得不行,他抓過沈最的手咬了一口,等沈最輕笑着喊痛他才放下,拉着袖子往自己咬過的地方擦了擦。
“作業畫不完會被罵,你坐好。”
這話說得跟小大人似的,沈最笑着往邊渡後腦勺給了一下,然後問他:“你也别隻顧着學,咱成績不好就不好吧,也不指望你以後真去盧浮宮開畫展。你也偶爾帶朋友來家裡玩玩,不然我那麼多遊戲光碟後繼無人了都。”
坐在地闆上的邊渡停住畫筆,他轉過臉來看向沈最,似是不明白,他平靜的臉上浮現一絲波瀾。
“帶誰回家?”邊渡問沈最:“為什麼要帶别的人到家裡?”
沈最眨巴眨巴眼睛,被面前的二愣子氣得發笑,随後解釋道:“能為什麼?當然是你喜歡他們啊。”
“你喜歡誰,想和誰做朋友,那就帶他回來和你一起玩兒。你可以和他打遊戲,櫃子裡的零食也能分他吃。”
小孩兒用炭筆指了指在沙發上坐沒坐相的邊渡,木木的臉上難得認真:“我喜歡你,不用帶别的人回家。”
客廳裡靜默了一秒,随即沈最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沒往後仰後腦勺撞櫃子上去。
邊渡慌忙湊了上去,後手護着沈最的後腦勺,臉闆了下來:“撞到會疼,你坐好。”
沈最還是笑,隻是沒先前笑得那麼誇張,末了他覺得邊渡實在可愛,沒忍住把邊渡頭發揉亂:“這不一樣……”
具體哪裡不一樣,他也解釋不清,隻道:“反正你不能什麼朋友都沒有,都沒個孩子樣了。”
沈最想到什麼,頓了下說:“你不用顧忌我,這也是你的家,你可以邀請任何你喜歡的人來玩,明白了嗎?”
不知道邊渡到底明白了沒,反正後面幾年小孩兒仍舊獨來獨往,一直到出國前都沒有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出現在這個屋子裡。
熱水已經燒好,咕嘟咕嘟的聲音回蕩在客廳裡。
邊渡關掉開關,摸着杯壁,一點點把水溫調到将将好能喝的溫度,拉開放藥的抽屜卻找不見一盒胃藥。
“藥呢?”
“嗯?”回過神,沈最反應過來,忙撐着站起來一瘸一拐走到飲水機邊上。
心髒泵血能力不行,四肢乏力的情況越來越明顯,沈最暈乎乎的,關了幾次才把抽屜關上。
如果有鏡子,他會看到他現在嘴唇已經發紫,整張臉白得吓人。就走了這幾步路,胸腔裡的悶疼比先前還要明顯,幾乎要覺得喘不過氣來。
“我自己找……說了不是胃疼了。”
到了現在已經不是簡單的乏力,沈最甚至已經開始覺得呼吸困難,要不是旁邊還立着台飲水機能讓他扶着,他覺得自己壓根不能站那麼穩。
顧不上那麼多,沈最擡手撥開面前的邊渡,又紅着耳尖拉開抽屜。
因為過度呼吸引起的眩暈讓他沒法看清面前的物品,隻能憑借着習慣摸到手邊的藥盒摳了幾片往嘴裡塞。
邊渡适時宜地把水杯湊到沈最唇邊,可他連那杯子都拿不穩,溫熱的水在顫栗中被晃蕩出來,灑了他一身。
藥效還沒那麼快上來,沈最懶得動彈,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蜷成一團。
以前胃疼的時候他也縮成一團,在邊渡看來這個姿勢這麼多年沒變過。
但隻有沈最知道,心髒衰竭和胃疼完全不一樣。
如果現在邊渡摸到他的四肢,就能知道因為泵血功能下降而引發的四肢冰涼到底有多吓人。而這麼蜷起來,起碼體感上能覺得暖和一點,甚至都覺得泵血會順暢一點。
邊渡碰了碰沈最,手又想伸進去給他揉揉,但被沈最擡手抵了回去。
其實沒使多大勁兒,隻不過是邊渡習慣了。沈最一胃疼就煩驢脾氣,誰碰都不讓,就喜歡這麼一個人蜷着,最好是連腦袋都埋進懷裡去。隻有等稍稍好點兒了,才能伸過手去給他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