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傳出長長的喘息聲,時間在放任他做再一次的心理建設。
手裡有活的成年人沒資格休息,頭天心裡再難受,第二天太陽一升也還是要整理好情緒出現在工作室。
還站在街對面沈最久看見羅宇大馬金刀地杵在工作室門口,看表情都不對,沈最頭皮發緊,下意識抿了抿唇才往前走。
果不其然,才到門口,沈最就被攔下:“說,昨天為什麼手機關機?”
沈最撥開羅宇的手,淡聲道:“手機沒電關機,忘了充電。”
他嗓子有些啞,相較平時多了幾分慵懶的随意。
收起笑色,羅宇嚴肅問道:“你嗓子怎麼了?”
對旁人來說沒什麼,但幹他們這行的,這哪是嗓子,這分明是飯碗。羅宇性格就這樣,在自己人面前三十好幾了也不穩重,丁點兒大的事都能嗷一聲叫起來:“靠,後面那麼多活兒,你别和我說你嗓子壞了。”
“我可答應我媳婦兒了,今年休年假我要帶她瑞意法十日遊的……”他講話語速特别快,跟機關槍似的,沈最根本插不進去話。
好不容易抓到空檔,沈最沒忍住直接捏住羅宇嘴唇:“第一,嗓子沒事,就是沒喝水鬧的,一會兒我吃兩顆潤喉糖就能好,能聽明白嗎?”
羅宇點點頭,眼鏡底下的眼珠子卻一點不服氣,都能噴出火星子。
“第二,”沈最好笑道:“我最近哪有那麼多活?手頭上一部要導的、一部要配的,就這麼點小蝦米就夠你瑞意法十日遊了?”
捏着羅宇嘴巴的手沒松開,羅宇嗚嗚嗚哼半天,沈最才不大情願地放開。
但出乎意料的是羅宇臉上罕見地浮現一絲忸怩,他摸了摸鼻子,人精一樣:“誰說沒活兒的?活兒這不就來了嗎?”
“還記得去年那部紀錄片嗎?”羅宇搓搓手。
順着話往回想,沈最想起來了,去年确實給一部海洋主題的紀錄片配過音。但那部片子是一個民間公益機構弄的,預算極低。因為性質特殊,工作室就象征性地收了幾千塊,分到沈最頭上的就更是少得可憐。
沒來記得蹙眉,就聽見羅宇接着道:“這部片子後面聽說送去國外什麼節參展還拿獎了,前不久國外一個特有錢的愛心人士給了這個機構特别多的錢用來做這方面的宣傳。”
提到錢羅宇眼睛都在發亮,講話聲兒都自信了很多:“有人肯掏錢,這活兒就能幹。這回人家說了,不用咱倒貼,大大方方開價,一切按商業合同走。”
如果這會能聽得見每個人大腦裡的聲音,沈最一定能聽得見羅宇腦子裡那把算盤打得噼裡啪啦。
沈最笑笑,沒好氣問他:“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人一定就約咱?北京上海那麼多工作室,人家不試音?”
“nonono,”羅宇伸出一根手指晃晃,“這活兒隻能你幹,别人都不能。”
神叨叨的,沈最睨向羅宇,“我怎麼不知道我魅力這麼大,能讓人家非我不可了?”
“真的,”羅宇一本正經,又故作玄虛地說:“人家昨天真這麼說的,而且是投資他們的那個投資人要求的,說配音的一定得是你。”
他推了下羅宇,不耐煩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真信天上掉那麼好的事?”
僵持幾秒,羅宇心一橫坦白開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去年那部紀錄片其實是國外一中國留學生的畢業作品,最開始隻有十來分鐘。後面不知道那個公益機構怎麼撮合的,變成了去年你配音看到的那部成品。再後來就是我前面說的那樣,紀錄片獲獎了,公益機構也被金主爸爸看上了。金主爸爸就兩個要求……”
說到這裡,羅宇抿了抿嘴,看了看沈的臉色,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沈最挑眉:“繼續。”
“第一、從攝影到制作,都得是原班人馬,包括幕後配音。”
仔細想這個要求不過分,絕大多數的續集失敗就敗在更換過制作班底,甲方有這個要求也正常。
沈最思忖幾秒,點了點頭。
“第二,制作完成後所有的制作人員都要出席發布會現場。”
這點沈最不大理解。有錢人豪擲百萬想聽個響,一部紀錄片都要搞個發布會也正常,但按照公益片的性質出發也不該是制作人員出席發布會。
他擡起臉不解問羅宇:“這真是投資人規定的?”
羅宇無聲點了下頭,旋即又搖了搖頭,聲音小了很多,嘀咕道:“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投資人……”
“那這個要求是誰提出的?”
話音剛落,羅宇還沒來得及回答,幾米開外有人率先開嗓。
“我。”
回頭望去,邊渡站在門口,一襲沉悶的黑裹在身上,平靜地注視着沈最。
“我規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