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裡那顆已經不中用的心髒已經不堪重負,醫學影像上看,羅宇快要認不出來那是一顆心髒形狀。
——
“那會醫生說做手術,但手術有風險,我們問他怎麼想的。”羅宇紅着眼眶,咬牙切齒問邊渡:“你知道他怎麼回答我們嗎?”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七年前的沈最已經給了邊渡答案。
那天他穿得清爽,說要帶沈最出去玩,慶祝他即将要去上大學,要開啟新的人生。
廣場上有白鴿飛起,在距離音樂噴泉表演前五分鐘,沈最忽然用力地抱住邊渡。
修長的手指穿過少年的頭發,沈最揉着邊渡後腦勺,沒有半點緣由地說:“小邊,從今天起你的人生就要開始新的篇章。以後你心裡裝着的,應該是全世界你所有想看的喜歡的風景。”
“以我作為你出發的港口,把自己活成自由的風。”
這個擁抱持續了三分鐘,邊渡覺得自己身上沾滿了沈最的味道,幸福到他覺得莫名地慌張。
倒計時隻剩兩分鐘,沈最松開懷抱,指了指遠處的噴泉對還在蒙圈思索剛剛這番話的邊渡說:“你站噴泉那兒去,我給你照張相。”
邊渡自己不愛照相,覺得自己麻木的表情不适合留念。
他不解,問沈最:“照我做什麼?我照你。”
沈最搖搖頭,眼睫往下垂,很快又擡起來,眼底亮得像恒星:“照一張吧,我想看你。”
倒計時最後六十秒,邊渡不情不願地站到噴泉下面。
他看着噴泉池中央潔白的天使雕塑,還是沒琢磨明白沈最為什麼要看照片而不看他。
如果沈最願意,他可以像這尊雕塑一樣,永遠都站在沈最能看得到的地方。
還剩最後三十秒,邊渡轉過身。
他站在鏡頭後面太久,還是第一次站在鏡頭前面。身體有些僵硬,眼神慌亂,要跨越人山人海去找尋那雙想要看他的眼。
最後十秒,邊渡終于在人山人海裡找到了沈最。
但他隻看到了沈最踉跄的背影。
“沈最!”
記憶裡他呼喚沈最的聲音蓋過了音樂噴泉的聲音,然而沈最沒回頭。手裡握着的氣球全都飛了起來,和白鴿一起,倉惶地飛向天空。
被羅宇和另外一個人強制送上飛機的那一刻,邊渡知道了沈最的答案。
——隔着人山人海,從此你不必記得我。
邊渡松開手,搖晃着站起來。
身後的羅宇還在哭罵:“沈最說把你撿回來就是做個伴兒,我他媽要是知道你能把他作成這樣,我他媽早就把你送孤兒院裡去了,操!”
邊渡像沒聽見一樣,腳步虛浮着往前走。
腳步不穩,以至于安德烈湊上來拉住他的時候差點沒把他又弄摔在地上。
“渡,你要去哪兒?”安德烈問他,緊張神色溢于言表,甚至已經無法順溜地講中文,開始飚母語。
他講一大堆,邊渡一點反應都沒有,除了通紅的眼外,臉上的表情麻木到一眼看過去竟然有些瘆人。
等安德烈講完,邊渡甩開他手,又開始執拗着往前走。
安德烈再一次拉住邊渡,這次他使了點勁兒,雙手按在邊渡肩上,嚴厲而急切道:“你的最還在裡面,你要去哪裡?你不等他出來嗎?你應該很想他吧?”
邊渡終于有了點反應,他朝着還在亮紅燈的急救室看了一眼,然後更加用力地掙脫開安德烈。
這次他走得很快,幾乎算得上是沖撞,不管不顧地往外走,但仍舊一句話不講。
有些人被他的表情和他走路急切的模樣吓到,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終于意識到什麼,安德烈腳步匆忙,追上邊渡。
他不可置信試探着問:“渡,你是不是,又不能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