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成春愣了,然後笑了起來,把倒滿的啤酒杯推到裴賢面前,然後坐下說:“心情不好就是得喝啤酒,要是能去那夜市攤子上大喝一場就好了,可惜。”
他端起來灌了一大口,切入正題:“說說吧!跟我好好傾訴傾訴。”
“陳嵘跟你說什麼了?”裴賢問。
董成春噎了一下,嗫嚅道:“也……也沒什麼吧。”
“把祁揚的事告訴你了?”裴賢瞥了他一眼。
董成春立刻指着他說:“你自己說的啊,我可沒說是陳隊說的。”
裴賢點點頭:“行,我說的,‘我’都跟你說什麼了?”
董成春一直知道他最近心情低落是因為跟那個疑似對象鬧矛盾,又疑似分手了,前幾天還天天念叨失戀失戀地打趣他,看樣子也沒當回事。
怎麼偏偏今天跟陳嵘坦白了之後,就拎着大包小包地跑來安慰他。
“……”董成春琢磨了一下,委婉道:“你那個……前男友?”他咳了咳,覺得應該再精準一點,改口道:“疑似前男友,就是今天來局裡,然後從你辦公室摔門走了的那個啊?你們現在……”
“沒聯系了。”裴賢說。
董成春點點頭:“好好好,沒聯系了。”他躊躇半天,還是問:“鬧掰是因為,他騙你?”
“不是。”裴賢立刻否認。
“啊?”董成春說幾句話的功夫一杯啤酒就下肚了,他一邊說又一邊拿酒瓶倒,倒完自己的倒裴賢的,酒瓶伸過去卻發現裴賢的才剛下去了一口,他立刻不樂意了:“喝啊你,你這人放我老家那邊,這就太不厚道了,我一杯都喝完了,養魚呢你在這?”
裴賢:“……”
他端起來喝完,将酒杯遞給董成春。
就聽董成春一邊認真倒酒一邊問:“我就以為他騙你了,然後你們吵起來,就分了。啧,怎麼說呢,那個祁揚啊,長得确實挺帥的,但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呢,要找個帥的還不簡單嗎?我看你就别難過了。……但是也不對啊,你們也在一起好幾年了,感情還是有的,難過也正常。诶,也不對,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些年了,他這點破事騙你圖啥啊?所以你們……到底為啥分開啊?”
董成春左思右想不明白,說着說着自己又把自己繞進去了。說罷,擡頭疑惑地望向裴賢。
“沒感情。”裴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董成春點點頭。
頓了幾秒。
他猛地看着裴賢:“沒感情?!在一起,三年了吧,三年沒感情在一起幹啥啊?你倆這是純愛還是純做啊?”
裴賢感覺體内的酒精已經開始作用了,他看眼前的東西都不似平常清晰,但還是被這一句話問得,忍不住白了董成春一眼。
“怎麼,你下一任準備找男的,來找我取經?”裴賢問。
董成春嘿了聲,然後又洩了氣,自知這句問得太私密,趕緊在嘴上拍了拍重新說:“我的意思就是,沒感情怎麼在一起這麼久,我一般沒感情第二天就分手了。”
“嗯,他跟你不一樣。”裴賢垂下眼,又将董成春剛倒的一杯端起來,喝下半杯,放下酒杯後他淡淡回答:“他就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也能忍三年。”
董成春瞪了瞪眼,下意識不認輸地先把酒杯裡的酒灌完,證明自己比裴賢喝得快,然後才顧得上驚訝:“我靠,所以這渣男騙你感情啊?”
“别這麼叫他。”裴賢提醒。
董成春看他嚴肅的臉色,立刻又改口:“得得,所以,祁揚這個該死的大帥哥,騙你感情啊?”
裴賢:“……”
董成春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哎,分都分了,還鬧挺難看,你就算再喜歡也收收吧,沒必要。我覺得吧,他那人看着确實,看着還行,人怎麼樣我不知道,但就憑騙你感情這點,我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看着裴賢臉色細微的變化,補充道:“你打住啊,反正我确實是這麼感覺的。就除了長得人模狗樣的,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啊?”
兩杯啤酒下肚,裴賢眼前已經徹底開始花了,他勉強維持着上半身坐正,董成春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裡後,好像大腦中有個擴音器似的,被無限放大。
他眼前暈眩感很重,耳邊又是大聲的問話“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一瞬間裴賢大腦中關于祁揚的所有記憶同時發作,競争似的在他腦海中互相碰撞,裴賢頭疼得厲害,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掀起眼皮,隻能這樣半張着眼,任由大腦中這場競賽進行着。
喜歡他什麼?
按祁揚的話來說,他就是個騙子,這三年來對自己說過的話恐怕沒有幾句是真的;他是個沒有責任感的人,玩夠了就分開,永遠不可能和一個人談什麼破戀愛,興許現在已經去找下一任了。
不,沒有什麼下一任的說法,自己大概從來都算不上他的某一任。
董成春看着他,素來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痛苦,看上去和他整個人都不匹配,這種不和諧感讓他覺得此刻的裴賢看上去有些許陌生。
他不怎麼會安慰人,搜刮完了腦子裡的詞兒,也想不出哪個能搬出來用用。
半天嘟嘟哝哝憋出來一句:“我也沒想到,你們男的跟男的,還能這麼愛啊……”
他聲音很小,不知道裴賢聽清了沒有,但是說完意識到這話好像對他們這個群體挺不尊敬的,于是又急忙閉了嘴。
下一秒就看到裴賢重重沉下一口氣,他疲倦地掀起眼皮看着董成春,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笑道:“歧視我?”
董成春連忙擺手:“絕對沒有!”
裴賢知道他就是腦子缺根筋,說完最後一句,大腦受酒精控制越發嚴重,他搖頭也驅不散醉意,頓時又難過了起來。
片刻後,董成春就聽到他說:“快三十年了,我就喜歡過他一個人。”
明年他就要三十歲了,實打實算,活過的日子也有二十九年多,他很清楚自己一直沒遇到過真正喜歡的人,他也并不覺得在剩下半年的時間裡,他能遇見一個能在他心裡可以超越祁揚的人。所以這“就喜歡過他一個”,就說得尤為笃定。
在遇到祁揚之前,他可以是那個對感情毫不在意的人,可以是對愛慕者說難聽話而不自知的人,愛情實在是奇怪,它從前從不出現,讓裴賢活得輕松又恣意,他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并不需要愛情,甚至可以說他并不需要任何人。
但是祁揚就是站在那,匆匆一眼,他就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從心理到生理的,是一種完全的喜歡。他說不出什麼所以然,隻知道從那之後他的世界被點亮了一片封存二十餘年的禁地。
董成春看着他,說不出什麼來。
隻聽到裴賢聲音很輕地說:“我現在還是想找他,但是他不讓了,他很讨厭我,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一點,他一直都很讨厭我。他來看我也隻是因為不希望我去打擾他,我都知道的。”
董成春剛想說“不要找了,他都這麼狠了你還管他幹什麼”。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又聽到裴賢說夢話似的呢喃:“但為什麼我還是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