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正遇上晚高峰，楚年盯着前面緩慢移動的車輛，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池小魚坐在副駕駛上，自從超市出來以後，他就沒發出過任何聲音。

安靜地讓人不适應。

小兔崽子轉性了？

楚年偏頭一看，隻見池小魚正雙手緊抱着自己的零食包，低着頭，眉頭緊鎖。

池小魚擡頭和他對視，可憐兮兮：“魔頭大人……”

“行了吃吧，”楚年嗤笑一聲，“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池小魚點頭：“那好叭。”

他拿起一袋薯片，咬着牙用盡全身力氣撕破袋子，因為控制不好力度，有一些薯片灑落出來，落到他的衣服上。

他一點也舍不得浪費，又一片片撿起來放進嘴裡。

他笑得眼睛眯起來：“好好吃！”

這麼點東西就這麼高興，真傻。

楚年有些嫌棄地不再看池小魚，駕着車繼續往前走，突然一片薯片遞到了他面前。

池小魚期待地看着他：“你也吃。”

不錯，還知道孝敬他。

楚年張嘴叼住薯片，松脆鹹香的口感，雖然沒有龍筋鳳髓好吃，但也不錯。

楚年由衷贊歎：“你們人類倒是會享受。”

池小魚沒有說話，隻是看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剛才楚年吃薯片的時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不過隻一瞬便離開。

池小魚張口問道：“魔頭大人，你今天早上是在幹什麼呀？”

楚年被冷不丁地一問，有些疑惑：“你說什麼？”

池小魚咬牙：“我看到你吃我的手了！”

楚年這才想起來，自己早上餓昏了頭，差點把池小魚吃掉的事。

沒想到池小魚年紀不大，記性倒是挺好。

“你說那個呀，”楚年毫不避諱，“吃你。”

池小魚震驚地睜大眼睛，小嘴張成o形。

楚年看他傻乎乎的樣子，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你這樣的小孩，肉最嫩，就應該用來填飽魔頭的肚子，我一般一頓吃三個。”

池小魚的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層霧：“你能不能不要吃我？”

楚年挑眉看他：“為什麼？”

池小魚：“我、我不是小氣，你把我吃了，我就等不到爸爸了！”

楚年一愣。

池小魚這個年紀，對生死還很模糊，他隻知道爸爸很久沒回家，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這麼單純，在魔界怕是被吃得渣都不剩。

“不過我可以給你吃一隻手。”

池小魚說着把自己的手伸到楚年面前。

前面路口是紅燈，楚年踩下刹車停下，歪頭看向池小魚。

池小魚雙眼緊閉着，小臉皺在一起，另一隻手還緊緊攥着那隻胳膊，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楚年歎了口氣：“算了。”

還是不逗他了。

池小魚小心地睜開眼，“您不吃我嗎？”

楚年：“肉太少了，我養養再吃。”

池小魚歪着頭思考一會兒，得出結論：“我知道啦，你是舍不得我！”

楚年冷冷看他一眼，“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别忘了你的身份。”

池小魚的小腦袋又垂了下去，“好吧。”

兩人到家時已經天黑，楚年已經累得腳趾頭都不想動，簡單吃過晚飯後，買的東西顧不上收拾，就癱在沙發上躺起了屍。

池小魚則是主動洗起了碗。

“世界上最勤勞的小朋友，是池小魚~”

歡樂的歌聲夾雜着流水的聲音傳進楚年耳朵裡，楚年默默擡手捂住耳朵。

這個小兔崽子，洗個碗都不消停。

過了一會兒，煩人的聲音終于停了。

池小魚哒哒哒跑到楚年面前，道：“魔頭大人，讓我來伺候你吧！”

楚年擡起眼皮，池小魚正站在自己面前，害羞地看着自己。

他頓時吓得睡意全無，連忙坐起身。

“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

“這是我的職責，”池小魚眨眨眼，一臉無辜，“而且你給我買了好吃的，我要報答你！”

這是我的職責。

我的職責。

我的，職，責。

看着池小魚天真無辜的樣子，楚年一腔怒火無處發洩，最後恨起了自己。

他是腦袋長泡了，說出那樣的話？

還有現在的電視劇，總演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腐壞幼崽心靈，不可饒恕！

池小魚好像沒注意到自己小爸已經要氣炸，依舊往前湊着。

楚年連忙閃身到一邊：“你别過來！”

下一秒，一雙柔軟的小手摁在了他的太陽穴。

池小魚用手指頭打着圈，一邊問楚年：“這樣舒服嗎？”

楚年：“……”

他還以為是怎麼伺候呢。

小孩的手又軟又糯，肉肉的好像沒有骨頭，力道并不重，楚年隻感覺有輕微的壓感，混亂的大腦在池小魚手裡逐漸趨于平靜。

楚年閉上眼睛，享受池小魚的服務。

池小魚一邊摁一邊不忘要反饋：“這樣可以嗎？”

楚年點頭，如實回答：“做得不錯。”

池小魚倍感驕傲：“那當然，我經常給爸爸摁，他也說可舒服啦！”

原來是練過。

楚年懶洋洋道：“想要什麼獎勵，本尊都答應你。”

話剛說完，摁在他太陽穴上的手停了。

楚年睜開眼，就見池小魚身體已經扭成了麻花，小臉羞得通紅。

“太羞恥了，我說不出口！”池小魚咬牙，最終鼓起勇氣，“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楚年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

池小魚瞬間瞪大眼睛，表情又震驚又委屈：“小爸爸……”

又撒嬌。

楚年簡直被他治得死死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去洗澡，不然别想上我的床，臭小孩。”

池小魚破涕為笑，“我這就去！”

說完抓起睡衣，頭也不回跑進浴室。

楚年目送池小魚的背影，直到門關上了，才收回目光。

經過兩天一夜的與池小魚相處，他對人類幼崽有了初步的認識：身體柔軟，牙齒也不鋒利，不能挑不能提，半點都指望不上，吃的話又不夠塞牙縫。

唯一會的，就是掉眼淚，和撒嬌。

然而就這倆技能，簡直比世界上最硬的刀槍劍戟還要厲害。

楚年煩躁地向後一仰。

他得趕快想破解之法，不能任由池小魚騎在頭上，否則魔頭的威嚴何在？

楚年又躺了一會兒，起身拿起手機。

工作人員已經把基本流程郵箱發過來，楚年大概看了幾眼，又打開微博。

節目組官宣了幾個幼崽的生活照，和往常一樣，隻吸引了一些固定的粉絲，并沒有引起很大的轟動。

楚年的微博下卻是比以往熱鬧了許多。

【哥哥哥，好久沒聽到你的消息了，這次真的要帶池少爺參加綜藝嘛？】

【能不能讓我們先看看池少爺TAT】

【哥你現在是我在豪門唯一的人脈了，拜托我要看少爺】

【你發點池少爺的照片行不行？】

【年哥，開個直播吧，我們都想你了】

楚年雖然不火，但畢竟有這樣一張臉在，還是圈了不少顔粉的。

楚年摸着下巴思索一會兒，搗鼓着打開了直播。

直播間瞬間湧進了幾百人。

然而彈幕畫風卻是楚年始料未及的——

【誰要看你呀？出去行不行？】

【怎麼是你？池少爺呢？】

【限你三分鐘，把池少爺給我呈上來！】

【沒有池少爺你開什麼播？走了走了】

放眼望去，竟然沒有一個是看楚年的。

楚年靠在沙發上，單手枕着頭，看着彈幕輕蔑一笑：“你說上就上，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這裡隻有我，想看少爺的出門右轉。”

“慢走不送。”

彈幕：【？】

【是楚年嗎？被奪舍了？】

【嫁進豪門狂了是吧？】

楚年輕笑一聲：“我本來就這樣。”

忽然彈幕一片【啊啊啊啊！！！來了來了！】

楚年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一個軟軟的東西撲了滿懷，他下意識攬住。

池小魚把自己胳膊舉到楚年面前：“小爸，你聞聞我香不香！”

楚年低頭。

池小魚已經換了一身小兔子睡衣，雪白的一團，帽子上還拖着兩條長長的耳朵。

他的臉蛋被熱氣蒸得泛起了兩坨紅暈，眼睛又黑又潤。

直播間人數激增，短短不到一分鐘，就超過了五千，且還在不斷上漲。

池小魚沒有注意到異樣，在楚年懷裡扭來扭去，一對長耳朵也輕輕甩動着。

“現在我能和你一起睡了嗎？”

【快答應他！快！！】

【楚年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池少爺來我被窩，我摟着你睡覺23333】

楚年默默推開池小魚。

池小魚這才注意到，楚年的手機是開着的。

他湊上去，看着一條條飛速上刷的彈幕，愣了愣：“他們，是說我嗎？”

楚年點頭：“嗯。”

池小魚頓時歡了，對着攝像頭用力揮着自己的兩隻手，小嘴快要咧到後腦勺：“姐姐們好！”

“哥哥、哥哥們也好。”

“叔叔姨姨們也好，好，你們都好，都好。”

池小魚沒有見過這種場面，被一些壞心眼的人逗得手足無措。

楚年想要關掉直播，池小魚卻伸出手摁住他：“不要，我要和他們說話！”

小孩子能感知善意，他知道，這些人都很喜歡他。

池小魚出于身世的原因，他的爺爺，叔叔們都讨厭他，他第一次體會到除了池鐘聿和楚年以外其他人的愛意，盡管都是屏幕前的陌生人，他也視如珍寶。

楚年看着池小魚高興的樣子，一時間心軟了幾分。

“那好，隻許看十五分鐘。”

他說完起身去浴室，拿了吹風機給池小魚吹頭發。

池小魚趴在沙發上跷着腿，用短短的食指指着屏幕，挨個讀着彈幕，然而網友刷得太快，經常是一條彈幕還沒讀完，就被其他的頂上去。

他樂此不疲。

“我叫池小魚，你們不要叫我少爺啦，我隻是有一個厲害的爸爸，其實我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

“喜歡爸爸還是小爸……”池小魚不滿地撅起嘴，“你們不要再問我這種問題啦！無聊！”

彈幕一片哈哈哈。

“會有其他小朋友……”

池小魚的眼睛忽然亮了，“真的嘛！”

他扭頭看向楚年，楚年點頭。

“太好了！我還沒朋友呢！”

池小魚心滿意足地幻想着自己以後和朋友一起玩耍的樣子，圓圓的眼睛笑成一對月牙，小臉上的軟肉嘟嘟的，嘴角微翹，露出兩顆門牙，看上去更像小兔子。

【我要截屏做屏保！！】

【說，你是不是老天派來迷惑我等心智的？】

【真不敢想象，如果我的被窩裡也有這麼一個小家夥，我将會是一個多麼陽光開朗的男孩】

【這絕對是假的TAT，我姐姐家的孩子就很煩】

池小魚被逗得咯咯直樂。

忽然，在一片友好的聲音中，一條質疑的彈幕格外突兀。

【豪門資源你是一點不浪費呀？拿着老子的錢，還讓小的掙錢養你？】

這條很快被其他的頂上去，但此人依舊不放棄。

【賣着清冷不世故的人設，成功嫁進了豪門，哄的兩代人為他神魂颠倒，多有心機呀？】

【真害怕内娛以後學了他這個風氣】

楚年的視線從始至終就沒離開過屏幕，這樣赤裸裸的攻擊，他當然看見了。

不過他覺得無所謂，這人也就敢隔着屏幕罵幾句，對他的生活造不成任何影響，他也不會因此少塊肉。

他早先當魔頭的時候，那些“正義之士”罵得可比這難聽多了。

可是池小魚卻不幹了。

他咬着牙，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你不許這麼說，壞蛋，壞蛋！”

觀衆沒料到池小魚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彈幕有一瞬間停滞。

楚年也沒料到，他扳過池小魚，果然，眼眶又紅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把直播關掉。

池小魚撲進楚年懷裡，低聲地哭：“大壞蛋嗚嗚……”

楚年不是很懂，“罵我又不是罵你，你哭什麼？”

池小魚把臉埋在楚年胸口，聲音悶悶的：“就是罵你我才生氣的。”

楚年錯愕：“你維護我？”

他活了一千年，從來都不知道被維護是什麼感覺。

那些人隻會叫他“瘋子”、“怪物”，沖他扔石頭，集體孤立他。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陌生，卻又不讓人讨厭。

讓人不知所措。

楚年大腦有一瞬間空白，他僵硬地擡起手，摸了摸池小魚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