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幽靜,王睿說過,東邊隻住兩個客人。一個是她,另一位便是隔壁。她朝着隔壁看去,隔壁閉門鎖戶,早已經睡着。
深夜無人,即便穿着睡衣,應該也不會被人撞見,索性沒再想那麼多,一下沖進雨裡。
雨水冰涼,綿綿密密全都淋在了身上。宋知灼穿的吊帶睡裙,睡衣雪白,長及小腿,腳步輕盈,像暗夜的精靈穿梭在雨間。
她沒有立即上回廊,順着小道往前。雨落在身上,反而澆熄内心的焦躁,她需要這片刻的平靜,不然恐怕立刻崩潰。
應該感謝這雨,下得正是時候。
度假村的主人不吝啬花錢,隔着不遠的一處就有一盞燈。
在雨間,宋知灼走得并不快,但仍感覺隻沒過多久,經過拱橋,穿過庭院,再轉彎,便到了盡頭。
原來這段路并沒來時感覺那樣路遠。
宋知灼正想着,走過最後的小道,小道兩旁有茂密的矮樹,将兩側的視線遮擋,宋知灼一路走到底,一處枝丫探出,她弓了下腰。穿過去後,眼前豁然開闊,才剛想跨上台階上到亭子裡,擡頭便見,亭裡正中央已經坐着一個人。
亭子邊緣有長凳,中央空蕩無物,他是坐在輪椅上。
側對着她。
亭裡沒燈,燈都在亭外。被陰影掩蓋上半身,宋知灼一時沒看清他長什麼模樣,隻見燈光照亮處他搭放在椅上的手,骨節分明,格外修長。
宋知灼腳步稍稍一頓,頓時想起來時王睿的囑托,隔壁住着的客人喜好清淨,請勿打擾。
她着實是吃了一驚。
誰能知道,他竟半夜不睡還來這裡呢?
一時間,宋知灼不知自己究竟該進還是該退。
上去就是打擾,離開心有不甘。
來都來了。
許多念頭一閃而過,卻不需她再多糾結,隻因她還沒有動作,庭裡的人已聽見動靜轉過頭來。
這時宋知灼定眼才依稀看清,原來他另一隻手裡還握着手機。
四目相對,兩相靜默。
好半晌,她終于後知後覺,她現在的慘狀。
長發結成一縷一縷,打濕的衣裙貼在身上,曲線畢露,方才的享受與放縱,在被另一個不相幹的人見到時,變成說不出的狼狽。
強烈的羞恥感來得猝不及防,從隻穿着拖鞋濕透了的腳底闆直竄上天靈蓋。
從出道以後,宋知灼已經很少再有這樣的感覺,像一隻被扒了毛的落湯雞,被迫示衆。
恨不能當場打個地洞鑽下去。
可到此時,退也不能退,隻能強忍。
他看向她,卻不說話,他早在這裡,她才是外來者,還得由她來開這個口。
“我不知道有人在這兒,都已經這麼晚,打擾了。”
過于狼狽羞恥,腦袋也全成空白,宋知灼都不知自己究竟說了什麼,胡言亂語,語無倫次。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雨越下越大,暴雨如柱,全都淋在她的身上,宋知灼被雨砸到縮肩,濕發全貼臉上,毫無形象可言。
連天都不幫她。
而他,卻在這時收回視線。
“今天就說到這裡,時間太晚,有事明天再談。”
陸清衍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沈拓今天剛從國外飛回,倒時差睡不着覺,大半夜打電話給陸清衍,沒想到陸清衍居然接了,還聊那麼久。
好不容易找到人陪聊,沈拓怎麼肯輕易放過。
“我剛才好像聽見女人的聲音。”沈拓感興趣問,“半夜三更,難道在你身邊藏了個女人?”
陸清衍視線再度從亭下隻穿一件單薄睡衣,睡衣卻全貼在身,被大雨淋到濕透的女人身上掃過,半句聲語調都沒變,回答:“你的錯覺。”
挂斷電話。
他的聲音如數傳入宋知灼的耳中,如清透的泉,冷靜沉着,不急不緩。
宋知灼等不到回應,自然不會傻傻站在亭外一直淋雨。
跨步上前,正要走上亭子,便見亭内的人電話打完,将輪椅轉動,未置一詞,直接便離開。
宋知灼上去後隻見到他離去的背影:“……”
因這個插曲,宋知灼在這一處也沒多待,失了興緻,渾身又淋濕,不到兩三分鐘,待庭廊上那人走遠看不見,便想回。
離開時同樣是走庭廊,走幾步後,忽而看見,轉角處立了一把傘,位置十分顯眼。
外面的雨大如豆,風吹樹擺,隻那一把傘,還孤零零在那裡,似是在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