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灼一直以為陸清衍是雙腿殘疾。
她視線落在他腿上,手往下指:“你的腿……好的?”
聲音裡是濃濃的困惑。
不明白,陸清衍明明站着看起來好好的,雙腿健全,為什麼還要坐輪椅。
陸清衍一眼看穿宋知灼的想法,向她解釋道:“一個半月前車禍受傷,腿骨骨折,醫生建議至少休養三個月。家人比較擔心,千叮萬囑出門都坐輪椅。”
難得一次說這樣多話,陸清衍索性一次解釋清楚,繼續說完:“經過調養,現在站着已經沒什麼問題,隻是右腿不能承力,在家時,可以用拐杖。”
其實不怪家人擔心,實在是那場車禍太恐怖,吓到陸家所有人。高速路多輛車子的連環撞,陸清衍那輛車被卡在兩輛大車之間,前後都被撞到面目全非,形狀全無。好在人坐在後座沒事,連司機也隻受了輕微的傷。
陸清衍留學歸來就開始接掌公司,這幾年一手掌管陸家,陸家的産業極多,商場,酒店,房地産,陸清衍每天都忙,幾乎不得閑,整個陸家,隻他最忙碌,有時連吃飯睡覺,都得抽時間。
這一次車禍,着實是吓壞了陸家人。陸家二老享樂之餘終于良心發現,家中頂梁柱被壓榨太多,怕他忽然垮了,也怕他觸底反彈撒手不幹,勒令陸清衍不許再忙,養傷期間專心調養,還給他專程找一個面朝大海溫度适宜的地方放松心情,這裡陸清衍不認識任何人,旁的人也不認識他。
度假村住這些天,從第一天深夜見到陸清衍,他便是坐着輪椅,後來每次,都是如此。看他坐輪椅極其自然的模樣,宋知灼還以為他雙腿殘疾早就不能站立,心裡還道可惜。他這樣天姿的男人,不知出生什麼樣的家庭才養成如今這樣的性格,不論什麼都優人一等,可卻偏偏壞了腿。
她與陸清衍交情不深,釣魚時都是随意幾句閑聊,交淺不言深,她從沒過度探聽有關于他腿的事,現在才知他的腿原來是好的,不過還需兩三個月調養。
心中自然也為他高興。
宋知灼轉頭朝客廳看去,果然看見一根拐杖立在牆邊,隻是剛才進來時沒注意。
視線從拐杖掃過,再轉回,這次沒落在他腿上,而是他的臉,她由衷一句:“你好高啊。”
她一米六七,個子不算矮,但看他眼睛還需稍稍仰頭。
此前陸清衍坐在輪椅上時,她曾偷偷預測他身高應該不下一米八,現在她要推翻她之前的定論,鄰居先生的身高,至少一八五。
她的思維跳度很大,陸清衍聞言,輕勾起嘴角,“隻在上學時候量過,一米八七。”
宋知灼點頭。
她就說!
得到答案後,宋知灼還算滿足,先看一眼陸清衍洗的魚,肚腹還沒掏。他這人給人的觀感,從來都矜持冷感派頭十足,在家恐怕沒有沾染過這些家務,坐輪椅尚且給人這種感覺,站起以後更顯清貴,一身的氣度,撲面而來。
宋知灼将剪刀從推車中取來,先教他洗魚。
“要先将魚腮拔掉,從這裡慢慢剪,注意不要剪到手……”
“在室内也帶着口罩,不嫌悶?”
“……嗯?”
宋知灼正在專心給陸清衍講解剖魚,沒想到陸清衍會忽然出聲,隔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平時在家中,當然是不帶口罩,可這不是在鄰居家嗎?但宋知灼知道陸清衍并不認識她,這個口罩帶與不帶,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她看一眼手裡的魚和剪刀,兩隻手都沒空。
轉頭向陸清衍,宋知灼自然而然說:“那你幫我取下來。”
說完,便将臉轉正微擡,等待陸清衍去給她摘。
陸清衍似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先是一愣,但宋知灼頭已經将姿勢擺好,見他久不動作,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似在督促。
陸清衍薄唇輕抿,最後終于緩緩擡起一隻手。
那天夜晚,雖然光線不強,又在下雨,隔壁這位鄰居全身濕透,白色睡裙貼在身上,睡裙絲質,水打濕後變成了透明,實在是遮不了什麼,陸清衍印象極其深。那夜,他正接聽電話,其實沒有細看她的臉,隻記住她那愕然又無措的雙眼。
他實在不該那麼晚,還是雨夜出去,如果不去,便不會出現那樣的尴尬。
雨大如柱,他将傘留下,當做抱歉,讓她在半夜裡虛驚一場。
口罩緩緩被揭開,一張比記憶裡更精緻美貌的臉,逐漸顯露在面前。
待全部脫去口罩的束縛,宋知灼輕松舒一口氣,揚起嘴角,便對陸清衍說一聲:“謝謝。”
才要轉頭繼續洗魚。
“等等。”
他的手又伸來,修長手指将她的亂發勾入耳後。
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移開,做完,才輕緩開口:“你的頭發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