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源的睫毛動了動。
手下是一種輕軟的觸感,如雲如絲,深遠之處而來的冷香幽幽靜淌,漠不近人的味道,卻在此時莫名地萦繞出安然的氣息。
他擡起視線,入目的側顔很熟悉,鴉羽似的長發垂落着,有幾絲散到他身上,被他無意識攥在手裡。
頭發的主人似乎沒注意到這丁點的糾纏。
他正微垂着眸子,看似出神,整個屋子裡卻流淌着一種莫名的氛圍,沉甸甸的、壓抑的,從雪山巅上吹來的帶刀的冷風,圍繞着他晦暗地滋生。
林清源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這點動靜立刻被察覺到,臨淵低下頭,對上他略微迷茫的眼神,淡淡道:“醒了?”
盤旋在屋裡的低氣壓似乎散去一些。
林清源擡手遮住此刻對他來說略微刺眼的燈光,發絲從他指縫間不經意地滑落。
他啞着嗓音,應了一聲。
“我……”暈迷前的情景在他腦中飛快地閃過,他支着胳臂起身,“徐爍怎麼樣了?”
他一動,脖子上的淤痕便露出來,烏紫烏紫的,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臨淵眸底劃過一道暗色,随即收斂,懶洋洋又帶着幾分不耐地道:“自己看。”
于是林清源便自己看。
他剛才是躺在地上拿臨淵的袖擺當了枕頭,這時候坐起來,才發現陸新宇就在離他們一米不到的地方直挺挺站着。
先前一直冷眼旁觀的小孩此刻像被拔了毛的鹌鹑,縮頭縮腦地團成一團,低頭僵硬地盯着地闆,一副想動但不敢動的樣子。
而臨淵盤坐在地上,姿勢随性又帶着點君子端方的克己,長袖流雲輕絮地堆疊着,輕飄飄攏在腰際,從裡面伸出一截分明修長的腕骨,蒼白的指尖輕點着膝蓋。
他點一下,陸新宇便微不可查地顫抖一下。
看起來着實有點可憐。
但林清源這會沒工夫同情他。
他目光落到床上,看到徐爍面朝天安穩地躺着,呼吸平穩,松了口氣。然後才仔細捋了一遍剛才的經過,發現他被熊孩子擺了一道。
林清源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臨淵餘光瞥見,提起了點興趣,問:“你說什麼?”
林清源不忿道:“白喂了一根牛肉幹。”
這年頭都不懂什麼叫吃人嘴短嗎?
臨淵聽到這話,卻微眯了下眼睛:“你帶了吃的?”
林清源:“嗯。”
臨淵稍稍坐正一些:“帶了吃的,但不給我?”
林清源:“……”
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你,餓了?”
這人仿佛沒有一點身為家養倉鼠的自覺。
臨淵緩緩地從上到下看他,直到把林清源看得背後發冷。
他遲疑着,從兜裡拿出那根被他挑剩下的棒棒糖:“要不,你吃這個?”
臨淵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林清源:“……甜的,好吃的,糖,菠蘿味的。”
臨淵:“和牛肉幹比,哪個更好?”
這怎麼比?
然而面對臨淵看似清冷實則灼灼的目光,林清源福至心靈,連忙道:“這個好吃——牛肉幹是辣的,之前就因為我給陸新宇吃了辣的牛肉幹,他都報複我了。”
臨淵的目光又緩緩移到陸新宇身上,孩子重重地一抖,臉色更白了。
林清源遞到他面前:“你嘗嘗?”
顔色鮮豔的糖紙有種廉價感,但當它被捏在白皙微粉的指尖,忽然被襯托得晶瑩剔透起來。
臨淵盯着看了片刻,從他手裡拿過來,輕輕哼了一聲:“下次……”
林清源在這一瞬間仿佛感受到了陸新宇所面對的壓力,讓他不由回憶起在樹林裡遇見臨淵的夜晚。
他鄭重點頭:“沒有下次。回去就給你做好吃的。”
臨淵勉強滿意。
這麼折騰一通,窗外的天氣已經暗了下來。
林清源站起身,看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的操場,遠處教學樓裡陸續有燈暗下去,應該是到了放學的時間。
接下來要做什麼?
他回頭,下意識看向臨淵,突然想起來還沒問他剛才去哪了。
“這座幻境攻擊性不高,癡念重。”臨淵也從地上站了起來,衣擺垂落下來,沒留下一絲褶皺。
他瞥了林清源一眼。
林清源在那一眼中第一次這麼迅速地領會了他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