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淵越是緊張,宋白幽越是覺得有意思。
刀客沒急着離開,很友好地朝黎淵遞過來一隻幹淨帕子:
“黎少俠拿去擦擦吧,臉上濺了血。”
他一手抱着宋白幽,一手扶着劍,此時面對同伴遞來的帕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這樣尴尬地呆在原地。
誰知道刀客像是刻意避開了他懷裡的那位一樣,見黎淵幾乎寫在臉上的敵意并沒産生一絲一毫不快,隻是玩味地瞥了一眼他懷裡的宋白幽。
剛想調侃幾句,看見宋白幽鬥篷下警告的手勢,又識趣地閉上了嘴。
誰知黎淵的性格不允許自己說謊,他倒是坦誠,抱緊了宋白幽,低聲說了一句:“這是宋白幽的孩子。”
那刀客一愣,轉身看向黎淵,黎淵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宋白幽故意湊近了他的胸脯,能聽到他緊張的心跳聲,黎淵的聲音緩緩傳來:“你會對小孩兒下手嗎。”
那語氣十分冷靜,冷靜過頭乃至于不近人情,仿佛對方說出一點會危害宋白幽性命的話,他就會立即不由分說地拔刀。
宋白幽瘋狂給刀客使眼色。
刀客看着警惕的劍客與他懷裡優哉遊哉的魔頭,心想這兩位大爺都招惹不起,讪讪然笑了一下:
“我不愛插手江湖上的是非。”
這句話說得很模棱兩可,不願招惹是非的人,必然也不願意讓他帶着這個孩子回營地。
“他已經與宋白幽割席了。”
黎淵用手掌蓋住宋白幽好奇的眼睛,哪怕知道他看不到什麼東西,擡頭很坦蕩地坦白道:“我把他認作了義子,倘若他身上出了什麼樣的變故,什麼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聽見“義子”兩個字宋白幽有些憋不住笑,忍笑忍得艱難,而黎淵隻當他身上顫抖是因為害怕,于是很溫柔地拍拍他的後背。
刀客摸了摸自己被剃得發青的腦殼,有些憨憨的笑了一下:“我倒是沒有什麼意見,隻是怕那幾位會有意見……畢竟我和宋白幽本人并沒有什麼過節。”
見他點頭,黎淵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畢竟營地裡實力最強的莫過于這神秘刀客,其餘三人倒算不上威脅。
“哎,你見了他們幾個,可千萬别這樣介紹這孩子。”那刀客又追上來很好心的建議道。
黎淵的眼睛生得很溫柔,但是當他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威嚴。
“為什麼不能?”
他笑得很溫柔,但溫柔的底氣是能在那些人不講道理的時候能用武力讓那幾個全部閉嘴。
“就是……”刀客有些為難,“俗話說得好,‘斬草還要除根’,他們見着宋白幽就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要是告訴他們這是宋白幽的親生骨肉,那就……”
必然是不會放過他的。
“他和宋白幽已經沒關系了。”
“是是是,但如果他們還是不依不饒的話,不到必要,你也不願意輕易和他們動手吧?”
刀客像是對黎淵這榆木腦袋很熟悉,盡可能用他能接受的語言解釋:“所以,你直接告訴他們,這是你幹兒子好了。”
黎淵的臉上紅了一下。
“義子、兒子又有什麼區别。”刀客見他動搖,又進一步勸道:“我知道你不愛說謊,說這孩子是你兒子也不算說謊對吧?”
黎淵隻覺得“兒子”這兩個字暧昧得該死,就好像他和那人渣真的生了個孩子似的。
但為了懷裡這小可憐的安危,他還是接受了對方的建議。
宋白幽其實被他抱得很穩,但是為了強調自己的存在感,故意用手揪着黎淵胸口的衣服,把臉緊緊貼在黎淵的肩窩裡,因為受傷帶來的感染,讓他的呼吸有點燥熱,隐隐有了發燒的迹象。
“一會我會帶你去營地。”
雖然在黎淵看來,宋白幽隻是個八九歲的小孩,但還是拿出了起碼的尊重,和他商量似的:“那邊有食物和幹淨的水源,如果他們不歡迎我們,我立刻就帶你離開,好不好?”
宋白幽昏昏沉沉點點頭,濕熱的呼吸落在黎淵的頸間,看起來身體狀況并不算好,确實也到了不得不尋求幫助的地步。
黎淵歎了口氣,示意刀客帶路。
黎淵單獨活動的時間并不算長,但那一行人似乎在找尋着什麼,短短幾天已經把營地從森林外圍移到了森林内部。
當他出現在營地裡的一瞬,赤月軒的那位俠女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很高興似的朝着營地裡嚷了一句:“黎淵回來了!”
營地裡低沉的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就連那兩個說話輕聲慢氣的丹修都笑着過來迎接他。
宋白幽抓着黎淵的手悄悄握緊了,仔細聽着營地裡的動靜,心想着黎淵這小子就有這麼讨人喜歡嗎?
他現在一定還是挂着那副那副看起來乖順又神采飛揚的笑臉,無論男女看見了也會心生好感的友善面具吧。
一想到這,他心裡湧起一陣不快。
就連宋白幽自己都不知道這種不快究竟源自什麼。
走近了些,那一行人才看見黎淵肩頭上抱着的東西。
看黎淵抱着并不吃力,但是又寶貝得很,用手小心翼翼護着,聯想到他這一兩天私自離隊都是為了懷裡的東西,都不禁有些好奇。
那兩個丹修很警覺地湊過來,用手裡的刀鞘想拍拍宋白幽,大概是把黎淵身上扛着的東西當成了獵物:“黎少俠,這是什麼?”
黎淵生怕他們下手沒有輕重,用手護着宋白幽的小腦袋,低聲說:
“我兒子。”
這三個字相當有分量,讓原本嘈雜的營地一下子靜得可怕。
刀客背對着他們喝酒,聽到他的話低低地發笑。
那兩個丹修張張嘴欲言又止,大概是想問是私生子還是路邊撿的,但又覺得黎淵在江湖素來有名望,這種私密的問題實在問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