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們的忐忑和慌亂不同，三點冷此刻心情很是舒暢，恍若全身凍結的血液活了過來。

眼下亂成一團，那個狗頭偵探沒空追着她說她是兇手，那群惡心的人也自顧不暇。

她安撫了驚慌未定的毛利蘭一陣，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從兜裡拿出随身聽，将歌曲列表調到她喜歡的一支瑞典重金屬樂隊的專輯，然後把兩隻耳機塞到耳朵裡。

空調吹出的冷風撲在臉上，沁爽的涼意鑽進骨髓。人的血腥味恍若不斷遞進的鼓點穿過一節又一節的車廂飄到她鼻尖。

她讨厭人味。

但人的血腥味就像血紅的甜橙汁般蔓延，刺激她舌根分泌着津液。

這條隧道罕見地有些長。從混亂爆發開始過了二十分鐘左右都還沒能結束。

三點冷懶懶地靠窗，手伸進桌上的黑色斜挎包，從裡面拿出最後一盒藍莓味酸奶和一盒裝薄荷葉的透明小盒子。她取出一片薄荷葉放進口中咀嚼，再給酸奶插上吸管吮了口，喉嚨滾了滾，壓下血腥味對她食欲的刺激。

她雙眸微彎，耳機裡正好播放到電吉他的間奏，透着濕氣的冰涼感。

危機之下，人類醜态頻發。

譬如前面那節車廂死死抵着車廂門的年輕男人，他守護着那道門，不讓門外的“人”進來，但也是他将一名險些能進來的孕婦推了出去。

這就是人啊。

三點冷喜歡看他們掙紮，然後看着他們作出自認為最符合情境的選擇，結果一敗塗地。

“有人報警了嗎？！”

一道驚呼聲打破現在詭異的寂靜，頹然的人們忽然像打氣雞血般，很快又蔫了下去。

——沒信号。

“嘟嘟嘟——”

電話鈴突兀地響起。

三點冷一點也笑不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望向她，她口袋裡的手機剛振動幾秒就被她掐掉了。

在有人問話前，她腼腆道：“抱歉各位，是鬧鐘響了。”

【什！難道是小熱定的鬧鐘嗎？！一點都不像小冷會做的事耶！】

三點冷：……

“0203，能不要給我起奇奇怪怪的綽号嗎？”她微笑。

0203：【哪裡奇怪了！這麼多年小冷都跟精分一樣吧！裝柔弱的是小熱！變态厭世的是小冷！】

三點冷：……

0203：【所以小熱定那個鬧鐘是幹嘛的？】

“沒有鬧鐘。”

她翻看起手機的通話記錄，最上面那條未知來電的電話号碼來自禅院直毘人。

“确實是電話。是禅院老爺子打來的。”

0203大驚：【都沒信号，你怎麼能接到電話？】

“咒術。”三點冷緩緩道。“有人用了咒術……真是什麼奇怪的術式都有呢。”

她翹起一條腿交疊在另一條腿，酸奶的吸管被她咬得稀爛。她的眸光穿過一節節的車廂門，落在最深處的未知。

【小冷真的很讨厭人類啊。】

0203的電子音放輕，它隻是串數據，但也能感受到三點冷精緻皮囊底下蠢蠢欲動的惡意。像陰濕的山洞中盤踞的蟒蛇，森寒的獠牙無差别地伸向闖入視野中的每一個獵物。

“不對哦0203，準确來說我是喜歡人類的，尤其是普通人。”

三點冷手動切歌到一首女聲搖滾樂。

“喜歡他們最醜陋時候的樣子，這跟我覺得他們惡心并不沖突。”她溫和笑道。

“所以我天生就站在猴子教主的對立面吧，他讨厭普通人，覺得猴子低咒術師一等。我卻喜歡普通人，我喜歡看他們在生活裡打滾然後堕落，直到再也爬不起來。”

“這太有意思了。”

三點冷說着說着，笑意像潮濕的風從她呼吸間掠過。“不是嗎0203？所有人都會赤裸裸的死去，沒有誰比誰高貴。”

0203一瞬間代碼錯亂。

詭異的，它有些認可三點冷。

它隻是串代碼，是數字，哪怕數據庫再龐大，再拟人化，也會像其他被替代的代碼一樣有格式化的一天。

【好悲傷的話題……可惡！小冷我隻是一個戀愛系統！不要試圖給我洗腦然後拒絕攻略夏油大人！！！】

“……”

三點冷忽略0203的喋喋不休，她饒有興緻地打量對座粉頭發的老人懷裡抱着的小孩，他憨憨地沖她一笑，小小的雙手抱着她剛才給他的酸奶。

那孩子透出的氣息和這趟火車上的那隻“生化”咒靈氣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