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頭掉了,還能活着。
眼前一幕在這天過後,出現在夏油傑的每一次夢中。
……柔夜,晚風涼爽。
路兩道的樹枝間亮起銀色的小彩燈,遠看像挂着星星的樹。
夏油傑從哄鬧的人群中擠出來,夜空上方花火璀璨,贊歎聲與煙火聲交織耳畔。
他往前一步就會闖進一片安靜的世界,不遠處的白發少女靜靜地垂眸,正給一個小男孩貼創口貼。夏油傑沒有上前,那樣平和的她使他怔了怔。沒想到她也會有這樣一面……或者說,她的惡意其實隻針對他而已。
就在他愣神間,少女的頭滾到了地上。
前一秒,她擡手覆着男孩眼皮的瞬間,一張突然出現的巨嘴從脖頸處咬斷她的頭顱。嘭地一聲,那顆美麗的頭顱掉地,脖頸截斷口的血如噴泉四濺。
當下一雙赤紅的眼睛無機質地轉動盯向他,樹上的星星掉進了這片死寂的紅海。
緊接着,無頭的那具身體動了。她伸手掀開和服衣擺,抽出大腿上捆着的蝴蝶刀,手腕翻轉間,幾百道刀光殘影斬出。
沒有絲毫的炫技,一場最原始、粗暴的戰鬥由她單方面結束,那隻咒靈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
“不要怪我啊,打斷别人說話的壞孩子。”很輕的歎音從地上那顆頭口中發出。
咒靈血肉爆開的聲音在夏油傑的耳畔炸響,鼻腔鑽進惡臭難聞的氣味,他僵滞的身體終于有了知覺。
比起外形可怖的咒靈,似乎她更令人産生懼意。
“由暗而生……”
在這時夏油傑才想起來要放「帳」,不讓普通人靠近這片不屬于他們的區域。
幸好人群的注意力在美麗的煙火上,無人注意到這裡的異樣。
等黑泥般的帳落下時,那人已經将她的頭安了回去,血肉模糊的斷口處,她的肉骨與筋脈像有生命般扭曲,互相糾纏,透過蒼白的皮仿佛能看到内裡血紅色的毛線團接合。
她若無其事得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嗨,夏油君,你來遲了一步哦。”
如鑽石般奪目的花火下,少女蓦然回首,盤起的白發有幾縷散了下來,鬓邊的碎發被風吹起,她側眸朝他微笑,彎起的紅瞳裡隻有他的身影。
那一笑,真切得像濕濕的蠶絲般細膩,無聲息地纏上了少年的心髒。
她伸手,慢條斯理地拿出紙巾,擦拭頭發上、素白的浴衣上咒靈的肉沫和血液,如一場怪誕的行為藝術表演。
“……”
夏油傑扯唇笑了笑,下颌越發緊繃。
課本裡的天與咒縛有提過肉-體強橫一類,顯然眼前這人肉-體用強橫來形容是錯誤的。
他想起了他忽略的一個細節,照理說,被天與咒縛強化過的肉-體消化能力也會增強,她卻會醉酒,這并不符合天與咒縛。
換種說法,或許她根本不是天與咒縛,她沒有像天元大人那樣的不死術式,卻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不死。
這是怎樣的存在?還屬于人類的範疇嗎?
此時的夏油傑撞破了一個從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凡事都是守恒的,知道了秘密的代價會是什麼呢?
他不願在此刻去思考。
夏油傑抿了抿唇,手從袖子上生生撕下布條,将它遞給三點冷,他伸出指尖指了指她仍在飙血的斷口,随即退後幾步與她拉開距離。
“禅院同學,先處理一下吧。”
三點冷歪頭,揚了揚手裡的布條,唇角翹起,“夏油君,我一隻手處理不了呢。”
她另一隻手正捂着海膽頭小男孩的眼睛。
……她絕對是故意的。夏油傑心想。
剛才一隻手就能祓除掉咒靈的人,難道就不會簡單的包紮嗎?
他還是走上前,深吸一口氣,動作生硬地接過布條,從她的側頸開始一圈圈環繞斷口。少女半垂着眼眸,淡妝也蓋不住她臉上的蒼白,貝齒咬緊下唇,手指甲掐進掌心,滴下了啪嗒啪嗒的血在地。
“禅院同學不痛嗎?”
下意識地問出了口,夏油傑立刻緊抿雙唇。
他現下着實有些厭煩自己不論對象,總是胡亂關心人這一點了。平心而論,他可以說得上反感面前這個人,不過他的反感應該比不上她對他的萬分之一的惡意。
耳畔飄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