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五條悟連忙轉身對着車窗龇牙咧嘴,擡起手指扯着下唇,猙獰地對照車窗查看牙床。
下一秒,機車的轟鳴聲突襲耳畔,他偏頭的瞬間,空氣中的灰塵和尾氣撲了他滿臉。
“咳咳……又讓她溜了!!!”
他這才意識到被騙了,六眼隻能望見一連串的嗆人尾氣中那道模糊的細影。
“悟,先上車吧。”
夏油傑拍拍五條悟的肩膀,随即繞到車子的另一邊開了車門,彎腰鑽進去後,将背包放到座位頂上,身子仰倒靠背,用手指揉捏緊澀的眉心。
五條悟坐到他旁邊,望見他垂下的眉眼。
“傑,你昨天幾點睡的?”他問。
夏油傑側眸望他,“洗完澡就睡了,大概快一點鐘吧?怎麼了悟?”
五條悟懶懶地斜靠車窗,擡手掩唇打了個哈欠,伸手指了指眼下,“你這樣子像是一整晚沒睡啊,可以去動物園cos熊貓了。”
夏油傑一怔,低聲笑了笑。
做了一整夜的夢,其實和一晚沒睡沒什麼區别。
夢裡他和五條悟在打籃球。
陽光透過木窗灑進訓練館,老舊的風扇嘎吱轉響,溫熱的風吹起他身上的白襯衫,浸過皮膚表層,灌進一陣暖意。
五條悟進了一球後,夏油傑抓住時機躍起,伸手去夠籃球。
下一秒,一雙手将籃球輕松奪走。
對面的白發少年吹了聲口哨,修長的食指尖轉球。
“好遜啊,傑。”
夏油傑此時的頭發有些淩亂,他擡手解開頭發,重新紮好。
“是嗎?”
他輕笑一聲,随着五條悟再度投籃進筐,這一次籃球到了夏油傑手裡。
空蕩的訓練館回蕩籃球反彈在地的聲音,他幾步助跑,躍起投出一個三分球。
籃球砸到筐旁,沒有進球,球卡在筐間。
“啧,傑,太遜啦。”
五條悟擡手,用無下限将籃球吸到手中,将它抛給夏油傑。他單手接住,掌心忽然傳來奇怪的觸感,柔軟得像人的皮膚組織。
“夏油君。”
甜膩膩的口吻像少女發出的,濕膩如蛛絲。
“悟,是你在惡作劇嗎?”
夏油傑蹙眉正要質問五條悟,擡眸間,他瞳孔驟縮,唇驚詫地張着,呼吸微微顫抖起來。
視野裡是一片紅色的血海,原先發黃的天花闆變成了深紅的天空,雲像生長着的肉塊蠕動。白發少年站在血海中,身影像計算機加載錯誤出現的亂碼般閃爍,他的人體組織如融化進紅茶的方糖,流進了這片湧動的紅海。
“夏油君,我在這裡哦。”
很輕的一聲,掌下傳來濕軟的呼吸。
夏油傑下意識将球面轉過來,手蓦然一松,籃球表面像有膠水粘住他的皮膚一樣,沒有掉下去。
球上長出一張嘴,唇縫一開一合發出了聲音。
“終于看見我了呀,夏油君。”
它長出了赤紅色的雙眼,怨怼地盯着他,再就是眼角的淚痣、高挺的鼻骨、窄小的臉型,像冰冷的希臘雕塑般。緊接着它的頭發有生命一般快速生長,柔軟細膩的霜色發絲包裹住夏油傑的手掌。
少女的頭顱往下生長,鮮紅的肉塊膠黏着他的皮膚表層,骨刺生硬地穿透他的手掌,濕熱的血液鑽進他的筋脈。
酷暑的季節,一雙沒有溫度的手輕輕捧起夏油傑的臉,彎着眼眸凝望他,緩緩勾起紅潤的雙唇。
她的身體不着寸縷,他生不出一絲旖旎的體感。潮濕的紅海拍打兩人的腳踝,霜發交纏着緊密相貼的軀體,她将臉頰輕輕靠着他,像愛人般依偎着他的心髒。
“說‘汪汪’嘛,不能忘記你對我的承諾呀。”
無法呼吸,他的胸腔裡恍若充斥柔軟的絲線,像蟒蛇盤尾絞殺獵物,無聲息地裹緊他跳動的心髒。
承諾……
他不記得有什麼承諾,而潛意識告訴他,他并沒有應承那個承諾。
可為什麼他現在,嘴唇不受控制地張開,發出了細碎的“汪汪”聲。
夏油傑動彈不得,全身像木樁一樣被釘在原地,他恍若跌進了萬丈冰窟的深處。腳下湧動磅礴的海浪,想要将他掀翻進海裡,她的發絲卻要将他托上雲端。
他的手掌被迫地嵌進少女的脖頸間,血肉與白骨相融,分不清你我。
……他就在這樣的夢境中沉浮一夜。
直至清晨,五條悟的聲音将他驚醒,他生出一股錯覺,在夢中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醒時望着手掌出神幾秒,才蓦然想起今天要去沖繩除靈。
冷汗浸濕了全身,他隻好火速沖了個戰鬥澡便匆匆離開宿舍。
來到地下室見到那人時,夏油傑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脖頸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冰透,沒有傷疤,看不出有斷口的痕迹。
就好像昨夜經曆的一切和他荒誕的夢般,僅是一場無法叙說的夢魇。
眼下,有好友在身邊,這極大程度地緩和了他的神經。
五條悟癟癟嘴,“傑要是實在沒精神的話,老子允許你看那個什麼漫畫。”
夏油傑一愣,望着他彎起眼眸,笑眯眯道:“這可是悟說的哦。”
說完,他便擡手從座位上方的背包裡拿出一本《Ju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