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老趙說的,村子裡的人進出沒有問題。
“老闆,來——來——”陳老五在不遠處叫道。
徐微與停下腳步,原本走向後備箱打算收拾吃喝用品的郭大河和楊朵也看向了那邊。
楊朵用牙咬着皮筋梳頭發,聲音含糊地問道,“幹什麼?”
“他說走林子之前要給什麼神上一柱香,敬完以後即使起霧了也不會迷路。”楊長明跟陳老五聊了一路,該套的話都套了出來,“他們村子裡的人都這麼幹。”
徐微與微一點頭,示意按照對方的規矩來。
東南亞這片地區的封建迷信思想非常重。像郭大河,就在家裡專門搞了一個房間供五路财神、菩薩佛祖和聖母耶稣。徐微與一開始找到這人的時候,還以為他是賣神像的
“等等。”楊朵一把抓住他,警惕地問楊長明,“要錢嗎?”
楊長明一愣,顯然,他沒問清楚。楊朵朝他使了個眼色,楊長明一點頭,朝陳老五的方向跑去。
姐弟倆短暫的交流落在徐微與眼裡,等楊長明過去以後,徐微與低聲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楊朵靠過來,嘴唇微動,“村子裡的廟一般不給外人拜,你要硬拜有時候甚至會挨打。他這兒主動讓我們進,八成是想找個由頭收過路費。”
徐微與側目,“還有兩成是什麼?”
楊朵一愣,轉頭和徐微與對視。
郭大河從後面跟上來,聞言慢吞吞插話道:“那說不準……比如說紮涴河那兒有個村子,蓋了座地母廟,過河的人都讓拜。因為那打過仗,水又急,每年都會淹死很多人。村裡人就覺得是淹死的人冤魂作祟,拜了地母才能安穩到達對岸。不過你别說喔,起了那座廟以後死的人确實少了。”
徐微與漫不經心地仰頭看了看天空,半晌輕聲說道,“如果待會陳老五要錢,你還三成下來就可以了。”
楊朵臉上閃過意外。像過路費座位費這些,他們“導遊”一直是對半砍再抹零的,力求給老闆省錢。
徐微與輕輕搖頭,沒有解釋。
之前老趙在電話裡說,這條進入雨林的路前幾年好好的,近幾年除了村子裡的人,誰進誰死的時候,徐微與心裡就已經有了估量。
有畏懼才會有尊敬,鬼神信仰的傳播一向如此。如果有人想用神佛謀利,最好的辦法不是念經建廟,而是讓不拜菩薩的人慘死。
如果外人進雨林必死無疑,那以後想進這片禁地的必然會找村子裡的人帶路。這時候,借着之前發生的事在路上蓋間廟,讓客人花點香火錢也是理所應當的。
當然,客人也可以不給錢。
反正不拜就死呗。
·
陳老五口中的廟其實并不能被稱為廟,那就是個蓋在高處的小木屋,甚至還沒有徐微與他們之前住的木樓大。
三四米高的岩石被人用鑿子鑿出了一排淺淺的石階,兩邊長滿了蕨類植物和不知名的長葉草。青苔濕滑,角落裡還趴着隻雨蛙。徐微與踏上台階時,雨蛙受到驚吓,狠狠鼓了一下肚子跳開了,把後面的楊朵吓了一跳。
楊長明站在高了徐微與四級石階的地方彎下腰,低聲說道,“陳老五說祭拜的牲口他先出,一共半扇豬,兩隻雞,回頭加路費裡。要一千刀。”
徐微與心底詫異,但面上沒表現出來。陳老五要的價格不算高,對于四條人命來說,甚至有些低得過分了。
陳老五站在廟門邊等他們,手上抓着個白色蛇皮袋子,袋底透出一片血印,裡頭裝的顯然就是用來祭祀的豬和雞了。
見徐微與上來,他憨笑,“老闆進,我拿嘅個撂後頭進。”
兩扇挂着白銅把手的木門虛掩着,上半部分陰幹,下半部分潮濕,隐隐能看見裡面的燈光,也不知道這些人哪兒牽來的電。
徐微與伸手輕輕推開木門,擡步跨過門檻。
原本不明顯的線香氣息一下子濃郁起來,廟裡沒通電,是點的老油燈。十幾盞油燈的火光加上兩邊窗戶透進來的天光照亮了供桌上的小神像,看着是個纏着蛇的佛,不知道到底叫什麼。
徐微與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此時,讓他更為注意的是已經在廟裡的另一個人。
那應該是個青年,很高,穿着跟陳老五一般的短褂和麻布褲子,看着比陳老五的略幹淨些。他背對着徐微與站在供桌前,單手往其中一個香爐裡插線香,動作懶懶散散的,不太恭敬。
聽見聲音,他轉過頭,目光投過來時輕飄飄的,落在徐微與臉上時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
——徐微與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查一顫,雙腿像是僵住了一般停在原地。
郭大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他停住,推開另一邊的門進來,“怎麼了?”
楊朵和楊長明也跟着走了進來,陳老五墜在最後。
看見陳老五,站在供桌前的青年動了動,揚聲用土話問了一句什麼。
?
陳老五沒想到廟裡還有人,伸頭看,見是青年,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忙擠開楊長明拖着袋子快步上前,“都是老闆,進村找老鄉嗨。”
說着他走到青年身邊給他指徐微與等人,低聲解釋了幾句,臉上滿是讨好敬畏的笑,聽傳過來的隻言片語,像是在說郭大河和徐微與的身份。
徐微與聽到了幾個零星的數字,應該代表他們付的錢。
青年一邊聽,一邊從身後的供桌上拿了塊布擦手,粗糙麻布皺巴巴的。不多時,他輕輕點了一下頭,而後重新看向徐微與。
“你要找人?”他問道。這次用的是漢語,完全不帶一點口音的那種。
徐微與盯着他,不發一言,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般。
青年朝他走來,徐微與的瞳仁裡映出了青年的臉。和五年前相比,這張臉反而更年輕了些。
青年停在他面前半步處。
這是個打破社交安全,但又沒那麼親密的距離
——李忌比徐微與高出半個頭,距離稍遠時,徐微與是可以平視他的,但李忌不喜歡,他更享受微微低着頭俯視徐微與的感覺。
此時也一樣。
“問你話呢,找誰啊?”青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