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尹姿立時拽着小侄兒的手飛奔回屋。
剛進屋,尹姿就忙低聲問:“政兒可否見過姨姨的照身?”這話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味,尹姿慌又心虛補充道,“姨姨這次生病忘了好些事。”
“見過。”小趙政笃定說完便熟練地摸黑去了房間一角,片刻後傳來窸窸窣窣一陣翻找聲,沒多久一道小奶聲響起,“姨姨,照身在此。”
謝天謝地啊,尹姿點燃油燈正要上前,小侄兒已經連蹦帶跳将照身遞回了她手裡。
借着微弱的燭火打量一眼,這竹片照身上她的人頭像很抽象,至于其他戶籍文字,一個不識。
走出小院,尹姿将照身遞交給這兩個趙卒,恭敬地說:“軍爺請查驗。”
口氣一直很兇的那個趙卒仔細翻查,确認這塊竹片照身的确出自趙國官方,且與趙姬那塊照身上的戶籍信息基本一緻,故能确認眼前這一臉病氣的小子沒說假話。
正要将照身遞回尹姿,這趙卒的手忽然在空中一停,喝道:“慢着!”
聞言,尹姿喉嚨一緊,暗想:出什麼問題了?
這趙卒視線緊盯着照身,須臾擡眸看着尹姿,冷飕飕道:“你是女子?”
“是。”
“既是女子何故男人裝扮?”
“軍爺有所不知,小女子命慘也。”
尹姿故作傷感,現編了個故事聲淚俱下凄凄道來:“……小人離趙多年,不是不愛趙國,實在是家貧不得不背井離鄉走馬六國營生,山川險峻且常有盜寇出沒,若是小人以女身示人,恐怕早被匪徒流寇們……奸’污不知幾多了。”
這話的确是事實——大世之争,且不說天下的諸侯國興興亡亡數不勝數,各地大小匪寨也是遍地開花,不消說一個弱女子,就連那七個大商家族走馬的商隊這些賊子也有膽敢劫。
聽完,這威嚴的趙卒不再刁難,将照身丢給尹姿,臨走前不忘丢下一句恐吓詞:“爾等最好夾着尾巴老老實實待在邯鄲,否則……”揮了揮手裡的戈,“亂戈刺死。”
聞言,尹姿臉上的哀戚之色頓時一斂,轉而變的峻肅,她沒有示弱讨好地應這一聲“喏”。
“我不會輕易妥協的。”等那兩個趙卒遠去,尹姿陡然仰天呐喊一句,默默盯着頭頂夜幕裡的那輪皓月凝思——千裡共婵娟,明月啊,千裡又千年,你是否從未換過,就是昨日自己搞轉運儀式時懸在頭頂的那隻?
身為現代人受過科學教育的尹姿自然知道月亮這個天體的壽命多麼漫長,隻是時下遭遇令她控制不住感懷、傷春悲月。
“姨姨想甚?”小趙政蕩了蕩兩人相牽的手,将尹姿從遐想中拉回現實。
尹姿将照身冷冷插到腰帶裡,彎腰将瘦弱的小侄兒一把抱起,重重地在他左邊臉頰上親了一口:“政兒啊,我們不可認命,不可認他人口中的命,聽見沒。”
“姨姨,什麼是命?”小趙政被姨姨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弄害羞了,不好意思地将腦袋埋起來。
“自己決定自己走什麼道,而不是走别人指定的道,自己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樣。”尹姿今夜因為過于感傷,故而過于哲理,“命,要自己說了算。”
小趙政疑惑地擡起腦袋,認真說道:“姨姨,政兒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那雙細長的秦眼實在漂亮,尹姿忍不住又吧唧一口親着那小臉蛋,故作高深地說:“政兒須記住——對你,天命最大!”
天命最大,這話自然不是她尹姿首創的,而是抄的《尋秦記》主題曲歌詞“天命最高”。
始皇帝嬴政一出生拿的就是最爛的劇本,是天命選擇了他,他亦不負天命,憑借極強的隐忍力、極強的圖強毅力,終于一步一步,變強變得勢不可擋,最後逆了世道的偏見與不公,徹底翻盤,成為橫掃六國統一中華的千古一帝。
“姨姨,政兒更糊塗哩。”小趙政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
“政兒将來就會明白的。”尹姿繼續故弄玄虛,“人越長大,領悟力越好,小時候弄不明白的道理,忽然有天就全都了然了。”
“那政兒要如何才可以快快長大呢?”
“每日早晚喝羊奶,每日都要吃肉,好好睡覺,多多鍛煉……”噼裡啪啦地,尹姿說了好多細節。
“嗯,”小奶音铿锵承諾,“政兒會乖乖聽話,快快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