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地上好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背部的衣衫破碎鼓出兩個大包，身體不住的顫抖着。季凝蹲下身，視線從他背上的大包處下移落在對方布滿鱗片的胳膊上，沒忍住伸手點了兩下。

胳膊動了，像是含羞草一樣往後一縮直接藏了起來，呢喃聲消失，她尋着望去就見百裡桑遮住臉面僅露出一隻水汪汪的豎瞳盯着她。

又似乎過了好半晌，他才閉上眼，臉轉到地面上，悶着聲音沙啞的張口，“我是怪物，凝凝别看我，會吓到你的。”

“我是怪物，我變成了怪物。”他早就發現了自己身體裡的變化，“凝凝殺了我吧，不然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傷害你的。”

季凝一愣，将對方從地上翻了個身，一張布滿銀白鱗片的臉露了出來，百裡桑反應了一瞬，下意識的拿胳膊遮住了臉，“凝凝求你不要看我。”

他嘟囔着搖頭。

季凝輕歎了口氣，不遠處的霧瘴中隐隐有蛇鳴傳來。無法她隻能将尾巴從後面伸出來攥住百裡桑的腳腕決定把人拖走。

百裡桑察覺到異樣，悄悄睜開個眼睛向腳下瞄去。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

他的妹妹怎麼長了大尾巴，一條扯着他的腳腕，一條攔住他的腰……足足有六條。

百裡桑張了張嘴，喉間幹癢，直到季凝停下腳，他才尋到自己的聲音，“凝凝你怎麼？”

季凝把他拖到柳樹坑邊，蹲下來與其平視，兩隻手捧起對方被蛇鱗覆蓋的雙頰，用力拍了兩下，歎道：“因為我也是怪物啊！”

“你怕不怕我？”她捏起百裡桑的下巴迫使其看向自己，露出小犬牙身後的六條尾巴随着她的話煩躁地拍打在地面之上。

百裡桑動了下眉，扯出一個可以稱之為天真的笑，看上去似乎接受良好，慢吞吞道：“凝凝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怕的。”

“真不怕，還是假不怕，我可是最喜歡吃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孩兒了。”季凝的尾巴翹出來，一根抵到他的下巴上，一根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點在對方的胸口上，其餘的則是老老實實的堆在身後，而她自己抱着雙臂微微彎身，眯起眼湊近百裡桑的臉，審視着對方的表情。

百裡桑被弄得有些癢，向後退了退。凝凝的尾巴毛絨絨的，讓他下意識擡手伸向臉前的尾巴，結果還沒碰到對方就将尾巴抽了回去，怼到了他的額頭上。

季凝輕抿着嘴，“你不怕我，那我為什麼會怕你，瞧不起誰呢！”

百裡桑豎瞳顫了顫，随後斂起眸，表情變得黯淡，他雙手按在地面上使勁得有青色血管從中鼓起，“我控制不住自己，那個怪物一直在我耳邊催促，它讓我，讓我殺了你。”

“我怎麼會殺了凝凝呢。”他苦笑。

“凝凝是我好不容易撿到的，我怎麼可能殺了凝凝，殺了我唯一的家人呢！”夾雜着血絲的淚住從他的眼角滑下，百裡桑伸手掩在臉面上，聲音越發哽咽，“我做不到，我真得做不到，還不如讓我……”

“它既然這麼讨厭，那不如殺了它。”季凝打斷他的話。

百裡桑一愣，迷茫的擡頭看向她，傻傻的好像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直接殺了它，哥哥就不用再受它控制了，不是嗎？”她說得簡單仿佛是一件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事一般。

百裡桑眼神中的希冀一閃而過，垂下眼微長的睫羽蓋住了詭異的豎瞳，聲音微沉，“凝凝那不是一般的怪物，仙長們說過它是一頭兇獸，很兇很兇的兇獸。”

這年頭，誰還不是頭兇獸了。

季凝心裡嘟囔，正準備讓他放心的時候，耳中傳進異響，她暗道一聲不好，身體向前一撲，六條尾巴将兩人裹起來，連着百裡桑撲進了樹坑裡面。

勁風貼着後背飛過，兩人卷到坑底躲進樹根的縫隙裡，屏氣看着在上面盤旋的巨大蛇影，不時發出嘶啞難聽的蛇鳴。

季凝用尾巴掩在百裡桑的口鼻耳目，禁锢着他的身形避免對方被渠脽控制。自己則是緊盯着渠脽的動作，忽然遮天身影消失在頭頂深霧之中。

兇獸消失，季凝尾巴上的毛卻砰地炸了起來，她擰起眉頭仔細辨别着潛藏的危機。須臾，有細瑣的聲音靠近，越來越近，尾巴下的百裡桑發出一絲嗚咽，季凝餘過去一絲注意，空餘出一條尾巴輕輕拍打着對方繃緊的脊背，算作安撫。

等她轉動視線會來的時候，樹縫出口處霧氣消散裡面露出一直黑彤彤的大眼睛，似在巡視一般盯着縫隙中的二人。

季凝背後冒出了冷汗，心跳進了嗓子間，尾巴下意識地減輕了拍打的動作，轉而悄悄地捂到了她自己的嘴上。

不知過了多久，黑眸向上移去，銀白色鱗片覆蓋的臉一閃而過，接着是長長的蛇尾，直到尾尖劃走，季凝的心才淺淺收了一些。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單憑她自己一個，根本打不過渠脽。

正在巨大的識海中翻找信息的季凝，肩膀突然被點了一下，接着有什麼東西從她身後鑽出，像蛇一樣攀岩而上。

季凝頓神，仔細看去發現是一節小小的柳樹條，可能由于柳樹被渠脽連根拔起的緣故，此時的它整條柳樹枝黯淡無光，其上柳葉枯黃，唯有枝尖冒着一點點猩紅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