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多說一句,周淩飛的眉頭褶皺就加深一分。
他一向不待見問題學生,他雖然守舊克制,但骨子裡其實是個冷漠的達爾文主義者,沒有那麼多的悲天憫人,信奉強者生存,某些精神缺陷等同殘疾,如果真有上帝之手,該對其進行人道主義毀滅。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後來他們會發現出如此出人意料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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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喧嚣,季聞識說一句想清淨一下,周家人立馬引人入内室。
剛坐下,季聞識涼薄一笑,同身邊人說:“你覺得這宴,今日誰是主角?”
陸景舟收斂起那副纨绔樣,擡眸凝視他片刻。
中晟的季總,還沒進門就有人遠遠簇擁着去迎,他那張冷臉卻平等地甩給每個人,進來後也懶得寒暄,僅僅和今日來的周家長輩淺握了下手,便尋清淨來了内室。
而他竟在問,今日誰是主角。
“主角當然是壽星,如果不是壽星那就是你。今日這局,本來就是為你才組的吧。但你要麼幹脆别來,來了這麼不給面子,你這是在你打你堂姑的臉?”
他堂姑姑同周家結了親,兩家好歹也是親家。
平日裡他也冷淡,但鮮少這麼不留情面,仿佛就是來拆台踢館。
周家的小妹千嬌萬寵是個掌上明珠,但多半原因是因為她這一脈隻她和母親相依為命,且她媽媽沒什麼實權,性情卻溫和善良,母女都是個對任何人都毫無威脅的存在,漂亮、單純、善良,是個非常适合聯姻的棋子。
周家敢這樣擺布她,多半那寵愛也摻雜了不少水分,不過說白了到了季氏這種程度,子女都不需要靠聯姻才能鞏固局面,周家也不過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想努力,即便他看不上,也不損失什麼,誰又敢按頭讓他娶。
季聞識扯了下唇角,眼眸裡一閃而過寒光,唇角卻突兀挂起一絲笑:“今天這生日宴是周淩飛操辦的,以他的性格,你覺得為侄女擇婿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個極端刻闆守舊的人,骨子裡也各種教條規訓,并同時保留着清高和一定的傲慢,做不到明知雙方實力懸殊還要獻媚的事。
今天這場生日宴,最無關緊要的反而是壽星。
陸景舟挑了下眉,有點可憐那位壽星公,摸了摸下巴:“莫非他也在物色合作對象,特意制造機會把人湊一起?”
他剛剛匆匆一瞥,商業圈就那麼大,他已經看到好幾個熟人了,又不是抛繡球大會,總不能這些人也是看準了周家攀不上季家,争着來當乘龍快婿吧。
“你高估他的野心了。”
樓下一陣喧嘩,季聞識微微挑眉,突然起了身,陸景舟不明所以,但也起身跟了上去。
樓下那位被高估野心的周總,此時沉聲呵斥一聲:“唐不悔你給你站住!”
女人微微偏過身,不緊不慢地看過去:“周叔叔,你吓到我女兒了。我帶她到一邊去。”
她特意咬重了叔叔的發音,聲音裡帶了三分揶揄和諷刺。
多年過去了,無論年少時候多麼荒唐的事,該翻篇了。
至少不該鬧到人前。
唐不悔本來是打算把孩子留給裴甯的,但可惜圈子太小,裴甯今天也收到了邀請函,小孩不願意獨自待着,最後還是帶着一起來了。
但是沒想到,進來就看見周淩飛,這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以為是傲慢固執,他竟然就在這裡就忍不住質問她:“孩子是誰的?”
他的臉上寫滿隐忍、不甘、憤怒,等等複雜的情緒,那一瞬間的失态惹得周圍人議論紛紛,誰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有唐不悔知道,他在那一瞬間腦補了太多東西。
比如她毅然離開明城切斷了所有聯系方式是為了某個男人,他八成已經在她回明城之後沒多久就知道了,也查過她,知道她至今未婚,或許也知道有個孩子,但大約不會相信真的是她的,所以看到無憂這張同她近乎一模一樣的臉才會這麼驚訝,她這種叛逆不服管教的孩子,最終都是要走上不歸路的。
過了這麼多年,她親手把那個刻闆固執高高在上的周淩飛從虛假的神台上拉下來,揭開他内裡虛僞不堪一擊的一面,他依舊還是端着叔叔甚至“父親”的架子試圖來教訓她。
一向體面克制的周總第一次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他把孩子丢給裴甯,徑直把唐不悔帶走,一直到二樓,尋了個僻靜處,繼續憤怒質問:“季聞識的,是不是?你瘋了嗎?”
一牆之隔的季聞識雙手插兜,唇角帶着淺淡的笑意,眼神卻冷得像冰,他側頭看向陸景舟:“你覺得那小孩跟我長得像嗎?”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哪兒看得清,可即便隻是匆匆一眼,陸景舟也能看出來,那孩子跟她媽更像吧,像得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盡管季聞識清楚地記得,他們根本沒有上過床,但他還是陰沉地笑了下:“我覺得挺像的。”
陸景舟後退半步:“……你他媽跟中邪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