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聞識沒猶豫,上前一步,把她托抱進懷裡。
“經常健身嘛。”她扶着他站穩,順手捏了下他肌肉緊實的手臂。
季聞識擰了下眉,沒見過她這種人,略感冒犯。
好在她隻是簡單觸碰了一下就退開了。
吃飯的時候誰也沒說話,她突然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季聞識也不是會主動找話題的人,于是各自沉默。
“謝謝款待。”吃完飯,唐不悔仰頭看他,“麻煩推我回去可以嗎?”
他可以讓傭人或者保镖送她回去,但看着她的眼神,他很難拒絕,于是他一個出門被人伺候的少爺,卻親自推着輪椅送她到家中。
她家裡安安靜靜沒有一個人。
“我不喜歡家裡有人,晚上他們都回家了。這裡隻有我。”她看出他的疑惑,解釋。
“你一個人怎麼辦?”他微微蹙眉,不覺得她一個腿傷的人生活能夠自理。
她無所謂地笑:“總有辦法的,沒辦法呢……就生死看淡,哪天死在浴缸裡,也挺凄美的,還能給鬼故事提供一點素材,我是這樣想的。可惜我命比較硬,閻王都不收。”
她說這話的時候露出的笑意靈動又狡黠,讓他聯想到狐狸等類似的物種,可那玩笑裡又夾雜幾分不易察覺的厭世,好像在說那活潑都是假的,她其實隻是早就活夠了,所以無所謂,能活一天是一天。
季聞識對她了解還算深,季家的人心思都深,他母親自然也耳濡目染,一個常常出入她母親家裡的孩子,她不可能不查清楚底細。
她的過往其實有點悚然。
四歲被親生父親用繩子勒,母親帶着她逃生,男人拿着作案工具追着她們到警局,當着警察的面控訴妻子精神不正常,誣陷一切都是妻子的幻想,孩子脖子上的傷也是妻子誤傷的,并稱女兒的說辭隻是太愛母親了。
她的生父是個體面的商人,可信度似乎更高。
直到八歲母親才徹底脫離他的掌控,但卻争不過撫養權,八歲的她把親生父親家裡攪得天翻地覆,一把火燒了郊區的别墅,多次發瘋說要砍死他。
具體過程未知,隻知道沒幾個月她就到了惜春路,跟着母親住在惜春路5号的老洋房。
季聞識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隻覺得是個文靜的女生,頂多眼神裡帶着點不服輸的韌勁。
所以後來得知她那些信息,他也很難想象得出來。
唐不悔對自己那無所謂的态度勾起了他一些記憶,于是在她說自己命硬之後,他忍不住說了句:“需要我幫你什麼嗎?”
“那幫我把樓上卧室的毯子抱下來吧,謝謝。”
老洋房裡沒電梯,她受傷了住在樓下,估計白天保姆在她才會去樓上。
季聞識微覺不妥,但還是應下了。
他上樓,找到她的卧室,房間的布置很出乎他意料,繁雜富麗,精緻的宮廷風,太過精緻而顯得有些俗氣,跟她給人的印象差距很大。
但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其實他也并不能算知道。
他略微停頓片刻,推門走了進去,按她的指示找到櫃子,又從抽屜裡拿出毯子,毯子中間夾了一個冊子,他沒防備,直接掉了下來,裡頭夾着的照片也飄出來,竟然是他十幾歲時的照片,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大概家中有正式場合,他穿着定制的西裝,倚靠在露台的護欄上,神色有點懶倦,可能是覺得無聊,微微偏過頭,看向鏡頭。
但當時一定不是在看鏡頭,這隻是一張抓拍的照片。
光影和神色都恰恰好,很美的一張照片。
笑聲從門口傳過來,女生拄着拐杖,緩慢走進來:“騙你的,蓮姨晚上住後院,有事随時可以過來,你這麼善良,出門會被人騙吧。”
家裡沒人是假的。
她沒法上樓也是假的。
需要他幫忙還是假的。
她目光帶着幾分審視和玩味,看他臉色實在不好,才走過去從他手裡捏起那張照片,神色鄭重幾分:“覺得很好看,就留着了,但珍藏久了覺得自己像個變态,所以物歸原主吧。開個玩笑,不要生氣。”
她舉起照片,放在他臉旁比了比:“你真的很漂亮。”
那贊美是如此真摯,他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喜悅還是憤怒,他隻是大腦空白地看着她,覺得生平第一次遇見這種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的人。
“謝謝,你也很漂亮。”他的聲音一定很僵硬。
她忍不住又笑。
那天夜裡他做了很多夢,颠三倒四,渾身燥熱,夢裡都是她的笑,以及她湊近時那雙含情的眼,呼吸似乎都撒在他臉上,她輕聲說:“你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