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老宅燈火通明。
季顯榮生了場不大不小的病,身子尚且有點虛,走兩步,好幾個人寸步不離跟着。
他不耐煩道:“别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我心煩,去看看季聞識回來了沒有。”
“三少爺一向聽您話,您叫他回來,他必然很快就會回的。”老先生原話是立馬回來,可這會兒都過去一個小時了。
秀姐替少爺開脫:“畢竟是去給人過生日,總不好臨時離席的,我覺得聞識一向是有分寸的。”
“他在人生日宴上攪和,還好意思待着?他有個屁的分寸。”季顯榮顯然氣得不輕。
秀姐尴尬地笑了笑,這孩子平時悶不做聲的,沒想到突然鬧這麼大一事出來。
事情發生得突然,消息沒多久就傳回來,都覺得不可置信。
家裡人多少還是知道當初他被分手後也曾試圖動用私人關系尋那個女生,但到底戀愛時間短,感情未必多深,這麼多年過去了,誰也沒再放在心上。
至于他如今這年紀,家裡雖然偶爾催他找個知心人,可到底并沒有逼迫過他,平日裡也沒見他如何,好好的孩子突然發什麼瘋。
從前沒半點風聲,又怎麼會突然多出個孩子出來。
院子裡賓利緩緩停靠廊前,司機下車微微彎腰打開後門。
季聞識緩步下車,然後回身把小姑娘抱出來,俯身看向她的時候眼神裡有一瞬間的恍惚,她五官跟唐不悔太像了,像到會覺得她小時候大概就長這樣。
但他沒見過她小時候,查過的資料裡也都沒有,關于她幼時的信息很少,她改過名字,搬來惜春路的時候,她跟着母親的名字改了現在的名。
甚至她母親的名字都是改過的。
初遇的時候,兩個人隔着餐桌對望,彼時她眼神裡就滿是防備心和不屬于她年紀的冷漠和沉靜。
她小時候大概沒有這麼開朗,可能也沒這麼愛笑。
他曾把她過往陳年舊事能挖的全挖出來,拼湊她粗略的人生軌迹,越了解越理解她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可越理解越難釋懷。
因為她從始至終,就沒把他當愛人,或許在她眼裡不過是病中無聊的消遣,她稍稍吐露真心,他便以為自己是那個特例。
他幾乎笃定她是遇到了什麼事,所以才會走,可是既沒有欠錢,也沒犯事,他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麼會突然一走了之,并瞞得那麼緊。
他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她是害怕他糾纏。
可正是因為不是,他才會不甘心。
為什麼。
她從來都是個物盡其用的人,别說當時兩人情正濃,怕是分手狀态她也會想盡辦法榨出點什麼剩餘價值。
她從不吝啬表達自己野心勃勃的一面,她會踩着一切能踩到的踏腳石去走向自己的每一個目标。
是覺得他解決不了,還是她其實也有一絲真情,不想牽連他?
每次想到最後一種可能,他都忍不住對鏡自嘲:季聞識,你看看你那可憐的樣子。
“爸爸。”無憂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擡頭看他,一雙眼睛烏黑明亮地看着他。
像她,又不像她。
“嗯。”他應,一瞬間竟有種失而複得的滿足感,好像懷裡抱着她的女兒,就找到了同她聯結的紐帶,唯一遺憾的是——
如果這真的是他們的女兒就好了。
他低頭看她,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怎麼了?”
“你真的是我爸爸嗎?”她輕聲而好奇地問,目光依舊落在他臉上,細細地看着,她從沒見過爸爸,也想象不出來他的樣子,可莫名覺得,爸爸似乎就該是這樣。
季聞識一時沒有接話。
他不想自欺欺人,理智告訴他,他和唐不悔并沒有到那一步。
可他竟然也忍不住問自己,她會不會……真的是自己的女兒。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太想要這事是真的,想得都生出了魔障。
剛剛那短短的幾個小時裡他就已經複盤過任何一種可能,他甚至在回憶每一次接吻和親密行為。
因為想得太用力,連記憶都開始渾濁了,他突然開始分不清哪些是回憶哪些是想象。
他甚至腦海裡閃過一些兩個人床上的畫面,模糊而真切,真切又模糊。
她揪着他衣領跪坐在他身上,她就連在床上都是一種上位者的姿态,好像把全世界都踩在腳下那樣睥睨的神态,他隻是她征服的一座高山,而她的人生不止一座高山。
這讓他感覺到一絲危機感,于是想要竭力抱緊她,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