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悔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但比起性格的堅韌和鋒利,她遠遠不及她的媽媽。
裴甯沒見過唐傲寒幾次,但每次都讓她印象深刻,是那種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人。
傳聞裡,唐傲寒經曆過一次很糟糕的婚姻,對方是個控制欲和手段都極其瘋狂的變态。
大概率是個潛藏的反社會分子,對女兒也毫不留情。
但裴甯實在很難想象,這樣的女人怎麼會陷入到如此糟糕的婚姻裡。
她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脫離泥沼了,一個人帶着唐不悔在惜春路住。
她很忙,大多時候在忙事業。
那是個記憶力超群,在數字方面有着極大天賦的天才,在唐不悔八歲到十四歲之間,一直在周氏天合旗下最大的分公司天合·麒瑞做首席财務官。
至于感情方向,最初唐傲寒和周淩越并沒有交集,她最開始手上有三張王牌,最大的一張牌是一個被稱為黎先生的人。
那位黎先生深居簡出,但身份非凡,都知道他明面是彙新拍賣行的老闆,背後靠山很大,但不知道是誰。
各界人士見他都給幾分薄面,唐傲寒同他關系匪淺,一度住在他鮮少外人踏足的私密宅院裡,黎家的傭人甚至改口叫她夫人。
後來那位黎先生車禍摔斷了腿,隻能靠輪椅出行,唐傲寒突然從他宅子裡搬出來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被诟病為忘恩負義。
後來才知道,那位黎先生有一個常年分居的妻子,他們之間有一個兒子,但兒子卻由第三人撫養,既不跟母親姓也不跟父親姓,自己單獨姓路,單名一個風字,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沒人知道。
而且也沒多少人知道,唐不悔跟路風談過。
那時她媽媽已經去世很久了,裴甯一度覺得她是為了報複,不過她這個人看似薄情,其實多情且深情,情意濃時,總是真切的。
當時分手的時候裴甯都怕路風跟她打起來,因為她給了一個特别欠抽的理由:“我覺得我們像異父異母的親兄妹,兄妹是不能戀愛的,哥哥。”
據說路風當時一口氣沒勻上來,差點氣暈過去。
“我那天見路風了,你那異父異母的親哥哥最近不好過,據說家裡在逼他相親,他不願意,然後他媽就發現他還留着你的照片,哇,真是,狗血。”裴甯忍不住拊掌,甚至都想說一句精彩。
路風和唐不悔是大學時候戀愛,距離現在,都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
唐不悔:“……”
裴甯難得看她無言以對的表情,頓時笑出聲:“他要是知道你回來,八成會來堵你。話說你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buff,什麼脾性的人遇見你最後都會變成偏執的瘋子。”
唐不悔笑了笑,沒說話。
大概也不怎麼在意。
房子雖然老舊了些,但面積卻不小,是個緊湊型的四室兩廳,兩間卧室,一個書房,一個雜物間,客廳連着大陽台,餐廳處還有個小陽台。
但樓層低,小區綠化太好,早些年種的樹多年無人修剪管理,林木蔭蔽,遮天蔽日,低樓層幾乎都要看不到太陽了,所以總感覺屋内暗沉潮濕,有點壓抑。
客廳角落裡有寵物托運箱,裴甯找了找,發現兩隻巴掌大的烏龜。
“那是唐無憂的寵物,一隻叫貝貝,一隻叫露拉。”
裴甯沉默,點點頭:“你孩子喜好挺特别的。”
“她想養狗,我不讓,她磨着簡楊給她買的龜。”
“養狗怎麼了?”
“麻煩。”
“哦。”裴甯了然,“你是覺得你在哪兒都呆不長久吧。”
唐不悔骨子裡有很重的漂泊感。
不過裴甯不想聊這麼沉重的話題,突然說了句:“其實何止路風,不少人到現在還在打聽你消息,不然湊一桌,順便給你收拾新家,物盡其用好啦。”
“可惜了,早知道不删他們聯系方式了。”唐不悔并不避諱,笑着應一句,好像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裴甯莫名笑得停不下來,順勢給她透露自己知道的:“你那個初戀謝辭遠,開了第七八家店了,生意都不錯,跟你分手到現在,一直單着。周淩飛現在進周氏核心了,董事會有他一席之地,青年才俊。路風嘛……神出鬼沒的,不知道在幹什麼,但每次聚會都要問你動向,可惜沒人知道,前一陣聽說他最近挺正經地去上班去了,很難想象,他那種不是山路飙車就是紙醉金迷的纨绔二代樣子,有一天會老老實實進電視台當記者。至于季聞識,你已經知道了,中晟集團的CEO,董事會主席,執行總裁,你走那年他就在公司待過一陣,沒多久就出國念書了,之前都說他二叔很有可能出來主持大局,沒想到兒子輩略過去,直接孫子上位了,豪門準繼承人,老爺子恨不得把資源全朝他傾斜。”
裴甯越說越起勁,攬住唐不悔的肩:“要說變化最大的應該就是季聞識,他現在性格格外的偏執陰沉,據不可靠傳聞,是因為被你甩……”
“哦,我嗎?他家裡本來就複雜,沒有我,他大概也是這個結局。在吃人的環境裡,羊羔是不配坐在上位的。”唐不悔微笑,并不背這個鍋。
唐不悔溫柔起來,像株脆弱的嬌嫩的溫室花朵,但隻要你稍微留意,就能看透她是需要新鮮血肉來喂食的草本植物。
食人花。
“那你猜季聞識把你調回總部,是舊情不忘概率大,還是報複的概率大?我押舊情不忘。”裴甯無聊猜測。
盡管這倆人分手的時候其實挺難看。
雖然唐不悔并不覺得,但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季聞識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在性情最溫和天真的年紀遇到唐不悔這種宛如感情騙子的女人,她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就算了,還是感情正濃時突然抽身,連個像樣的分手理由都沒編出來,直接消失,再回來還帶着一個女兒,那殺傷力和破壞力都拉滿了。
季聞識如果恨她,那再正常不過了,可季聞識如果還愛她,那裴甯可也太能理解了。
“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或許這就是天意。”唐不悔輕笑,手腕佛珠褪下來在掌心輕撚了幾下,“但我押他是……報複吧。這這個人,本來也不是小羊羔,看似溫順乖巧,其實沒有我,他骨子裡也是固執的,很記仇。”
好歹他們勉強還算是青梅竹馬,從八歲就認識了。
她對他還算有點了解。
裴甯“嘶”了聲:“那你竟然還能這麼淡定,他在明城可以橫着走,你在他手底下做事,也不怕他把你扒皮抽筋。”
窗外轟隆,下午雨停,晚上竟又突然暴雨侵襲,這雨來得如此突兀,唐不悔側頭望,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面連綿的雨線,她彎了下唇,腕上佛珠在掌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撚過,她聲音輕緩而缥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報應。”
裴甯不可置信道:“你也有認命的一天?”
唐不悔笑了笑:“不,我說我是他的報應,我尊重他的命運。”
她語氣溫柔憐憫,好像下一秒就要說句我佛慈悲,裴甯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你還是一點都沒變。”
其實還是變了的。
人都會變的。
唐不悔算計了很多事,但對這件事,卻真的沒有預料。她接到調令的時候反複确認很多遍。
給前男友當助理是件相當愚蠢的事,總部的調令她也不是一定要接,但……
有時意料之外也不見得是壞事。
這就是改變,從前,天塌下來她會從容去死,但現在,她還是會稍微迂折一下的。
唐不悔拿起手機打電話:“季聞識,半個小時後,無憂就該睡覺了。”
電話那邊嗓音有些啞:“知道了。地址發給我。”
唐不悔沉默片刻:“挨打了?”
季聞識揶揄一聲:“心疼我?”
“我隻是覺得你最好還是别犯蠢。”唐不悔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