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初開,料峭的寒冬離去得悄然無聲,遠不如想象中的驚心動魄。
風波尚未興起,便徹底平息,再無波瀾。
王妃沒有再來興師問罪,學塾裡的日子日複一日,過得甯靜而平和。
池初宴很喜歡這樣的能平靜進學的日子。
哪怕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池初宴看得分明,郡主決議要将他籠絡成自己的人。
自王妃歸來之後,她在人前待他便愈發的親善起來,走哪把他帶哪兒,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曉他們是一夥的。
兩人表面看似打得火熱,實際貌合神離,交情很是寡淡。
一旦離了人,郡主甯願自己在地上撿樹杈子撥弄螞蟻玩,甚至真的捧上一本書讀起來,都不多同他說一句話。
池初宴常常有種郡主搭理他,隻是為了完成某種神秘任務的詭異感。
他能感知得到郡主對他自初次見面起,就莫名湧起的敵視與不喜,如今忽然願意調轉矛頭與他握手言和,大概是因為來了個更強大的外敵——王妃。
她身邊的女使們各有心思,且明顯更向着王妃一些。
而她想要一個與她統一戰線,能一起對抗王妃霸權的戰友。
這不是一個好差事。
風險極高,但池初宴沒得選。
郡主這大張旗鼓的操作,就沒給他任何選擇的餘地。
因而他設想過無數種成為她同盟後,被牽連,受迫害的情況。
少不得在她躲懶厭學的時候,給她補抄課業,頂罪受罰等等等等。
卻怎麼都沒想過,郡主會突然勤奮好學起來,不僅日日早起進學不曾缺席遲到過一次,得空還要鍛煉修行,不曾拖累煩擾過他絲毫。
面貌之積極向上,仿佛換了一個人。
郡主如此明顯的變化,直接成了他的大功績。那些欲将他驅逐出王府而後快的女使小厮們一個個又對他客氣起來,恨不得他能在府裡待個千秋萬載,鎖死在郡主身邊,一步也不要離開。
于是他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若郡主既不是打着收他做背鍋人的主意,也不想同他交好,又為什麼要拉他入夥,在人前待他如此親厚?
弄不清楚郡主的目的,但終歸曉得自己讨了她的嫌,越擱她眼前晃悠便越礙眼,老實地與之保持距離,相安無事。
……
沒幾日,瑾瑜軒大肆裁換了一批女使,院子裡四個蘭字輩的一等女使們撤得隻剩下金蘭。
如此大動幹戈,瞧着不像是演戲,實是郡主動了真火了。
池初宴瞧這陣仗漸次不對,不禁有恍然大悟之感。
難怪他妄自揣度,以為郡主想自己做局,假玩一把“英雄救美”的戲碼,特地配合着演一朵入戲的小白花時,她會突然冷臉。
莫不是他自己受迫害妄想,把人心想壞了,那些流言蜚語當真是女使們自作主張傳出去的?
所以這陣子郡主甯願招貓逗狗,都冷着他,不來找他的茬兒了。
……
因着這層的猜想,池初宴有了主動找上去,與郡主緩和氣氛的意思。
彼時的林白正在長跑短短200米後氣喘如牛,心若擂鼓,險些猝死當場。
雙腿顫得搖搖欲墜,但到底堅持着沒有坐下,被金蘭攙扶着小步慢走,舒緩肌肉。
池初宴順勢上前,奉上了一杯溫水,略小心又期待地将她望着:“郡主辛苦了。”
林白未多想,天旋地轉間壓根沒管究竟是誰給她遞的茶,接過來便咕咚咕咚喝下去。
無意識間暴露了自己過高的素質,順嘴對他道了一句:“謝謝。”
金蘭一愣。
池初宴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睜大,随即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她接受了?
如此輕易?
林白還在跟眼前的金星做意志力抗争,自然沒留意到身邊兩人的表情。
剛把杯子遞回去,便聽池初宴忍不住上前一步,提議道:“那下一圈我陪郡主一起跑吧?”
那語調,微微雀躍。
像跟剛和好的夥伴提出邀約一樣的雀躍。
金蘭啊了一聲。
郡主這樣還能跑下一圈嗎?
林白緩緩、緩緩地轉過了頭:“?”
迷離地眼神緩緩聚焦,定格在了池初宴的臉上,認出他來。
奔湧的戰意猛然從心口竄起,發顫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你小子。
挑釁我?
牙根一錯,切齒道:“行!”
金蘭:0.0!!
……
林白不知道池初宴好端端地為什麼要來挑釁自己。
那多出來的一圈愣生生跑廢了她兩條腿,跑得她嘴歪眼斜,血量嘩嘩掉,連磕了三包藥才緩過來。
梁子就這樣結下了。
林白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半夜一把扯開被褥坐起來:“不是,他有病吧?我招他了?”
金蘭因為要侍藥,就坐在郡主的腳踏上打瞌睡,聞言一個激靈醒來,知道郡主在說什麼,就接嘴從中打圓場:“池公子也許就是想陪着郡主。”
頓一頓,又道,“他家裡沒個妹妹什麼的,從小習武操練慣了,估摸着不懂得養在閨中的小姐體弱嬌貴,不曉得您跑個一圈都要暈過去了。”
林白:“……”
所以問題出在她弱得超出了人家的認知範圍?
這還不如不安慰!
她強到溢出的自尊心受不了這個。
繃着臉扔下一句:“明天,接着加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