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麼立場?
聲線低落,年輕男人聲音裡摻雜着落寞和麻木。
就像是認命了一樣。
“那你以為一直以來,我就過的很開心嗎?”
一股火氣從心底往上湧,方芙意最看不下去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翻身跨坐上去,照着胸口落下幾拳,還在使了勁地鑽這件事情的牛角尖,罵他,“你這個王八蛋!”
“既然有些事你做不到,那就從一開始就不要給我那種無所謂的承諾啊!”
盛遂從開始讀書就是标準的“别人家孩子”,上學的時候是優等生,在班級裡是班長,在同齡人裡是領頭羊,做什麼都是佼佼者,甚至在這段工作的時間裡都是最勤勞的一個,從來沒有被别人罵成這個樣子過。
嘴巴一開一合,欲言又止,他想說些什麼,至少把方芙意的情緒穩定下來,卻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下一秒,方芙意開口,親自把自己的傷疤揭露,“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當我是一個累贅?無論是我媽、是我血緣上的那個爸,還是你?”
“我為什麼來找你?”
“是因為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家裡出事了,房子和資産全被抵押,一家人全都跑出國。”她自嘲般笑笑,“我連容身之處都沒有,卡也被停了,現在這個情況,估計是他們覺得我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所以把我扔下了,對我不管不顧。”
方芙意的媽媽并不是原配,而是以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份在外面被養了很多年。
女人保養得當,常年住在郊區的别墅裡,臉上看不出一點歲月的痕迹,是個很嬌氣卻很有耐心的漂亮花瓶。她從一開始就沉得下心,也願意慢慢等。
數十年間,等到方芙意的爸爸和原配夫人離婚,又等到能懷上了兒子生了下來,這才得以順利進了方家的門。
“我知道他們沒把我當家人,也知道他們養着我是為了讓我聯姻,充當維系商業利益的工具。”
“因為我是私生女。”
方芙意的戶口還是當初為了讀書讓人托關系随便安上的,到現在也還沒轉回方家。
“可那我弟也是私生子啊,他也是我媽的孩子,為什麼他就被帶走了?”她越想越不甘心,“為什麼就隻扔下我一個人?就因為我是女孩子,是在權衡之下對他們最沒有用處的一個?”
“你還說要送我回去?”
“我還能回哪去?家都沒了。”
心如擂鼓。
心跳聲仿佛要把雨聲覆蓋。
重逢的夏夜就是這樣,由風聲、雨聲和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組成。
盛遂呼吸一滞,喉結上下滾動。
像是青梅樹結出了果實,酸澀感慢慢在心口泛開,胸腔如同被塞住一樣,悶得要命。
這些話紛紛鑽進他的耳朵,聲音讓人無所遁形。
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下意識做出反應,大手在方芙意背後輕撫,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她的後背順着,溫熱的氣息通過手掌傳進她的身體裡,動作輕柔和緩。
更難過的那幾天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有時候越是有人安慰,情緒就越是無法控制。
黑夜之中交織着少女的眼淚,盛遂看不清方芙意的神情,卻能無比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溫度,感受到淚珠“啪嗒啪嗒”落在胸腔,在心口暈開,和心跳聲相融,胸膛潮熱一片。
她哭了。
記憶裡,她幾乎很少有哭的時候。
撫在身後的大手接着慢慢拍,跟從前無數次安撫她一樣。
他抿唇,聽到自己的聲音發緊,喉間一哽:“那你的聯姻對象呢?”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又讓人火大。
方芙意一邊擦淚,一邊恨不得破口大罵,眼淚鼻涕全往盛遂身上抹:“你當世界上好心人那麼多呢?!外面的那些人多得是想看我笑話的,牽扯到利益問題,誰都避之不及,我家都倒了,他怎麼可能再和以前一樣?”
“我家被查封的那天,那個死聯姻對象還跑來耀武揚威,說娶我是不可能的了,但可以考慮每個月給我點錢,讓我去他名下的房産住着。”
“他說到時候就不讓我上學了,就跟着他,孩子生下來就在家看孩子。”
“說圈子裡早就傳開了,說反正我媽也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謂的認知,方芙意的媽媽其實在方芙意小時候就一直在她耳邊念叨,說“女孩子不許說髒話”、“要站有站樣坐有坐相”、“在家從父結婚從夫”、“要會做飯做一個賢妻良母”、“要好好收斂脾氣才能嫁一個好人家”……
那時候雖然方芙意年紀還很小,但聽着這些話就已經很不舒服了。
她後來邀請同學來家裡玩,怕同學不赴約,悄悄趴到别人耳朵邊上邀請,給出的說辭還是:“我家有清朝人,你們要來看嗎?”
——我媽就是。
表面上看着蠻好商量的,實際上方芙意骨子裡倔得很,她媽越是不讓她說髒話,她就越是在背後偷偷罵。
最愛罵的時候,十句話有九句都是罵男人的髒話。
誰都有自己的選擇,任别人怎麼做,任其他人怎麼說,方芙意就是不想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守着男人和孩子過一輩子。
“我呸!誰想跟他沾上什麼關系呢?”
越說越起勁,眼淚倒是止住,“那種惡心的僞人玩意我多看一眼就嫌煩,要真跟這樣的沾上關系才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