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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診所這種地方沒人想進,方芙意也不例外。
她像天線寶寶裡的紅色小波一樣,頂着幾根往上高高翹着頭發,喝粥喝的兩腮鼓起,聳肩:“就沒有在床上一躺躺一天這種選項嗎?”
“沒有。”盛遂拍定,并且很誠懇地告訴她,“發燒隻靠躺是躺不好的。”
“就打點滴吧,好的快一點。”
年輕男人做事效率很高,是剛剛測出發燒的,人是二十分鐘後就被帶着送到鎮上的衛生院去的。
這個時間點,發熱門診還沒什麼人,方芙意身上穿着一件盛遂早上在小攤順便給她買來的白色棉麻連衣裙,肩上斜挂着一隻裝着證件的小包。
盛遂知道她對防曬一向很看重,還特地給她買來了一個帶着蕾絲花邊的編織遮陽帽。
陽光下,戴着遮陽帽的女孩身邊跟着個年輕男人。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
綠窗簾,輸液椅,消毒水,輸液室上下被酒精的味道充斥着。
壓脈帶系到手臂上,紮針的時候,方芙意下意識别過頭不去看。
沒有盛遂的時候她都是自己别過頭去的。還總是欺騙自己,覺得看不到就不會受傷,就跟以前在家裡從來不去問任何人愛不愛自己,就不會得到否定答案一樣。
但這次不一樣了。
針尖刺入血管的那一刻,一雙帶着薄繭的大手伸過來,把方芙意的眼睛虛虛罩住,她手背上輕微的刺痛感被年輕男人帶來的溫暖所覆蓋,随即一股暖意在心尖泛開。
不是矯情,也不是怕疼,隻是偶爾也想有人能發自真心的關心自己而已。
生着病的時候情緒突然有些泛濫。
方芙意眼睛酸酸的,額頭在盛遂掌心蹭來蹭去,明明眼眶都泛紅了,還嘴硬:“一點也不疼。”
昨天下過雨,早晨還很涼爽,但耐不住太陽出來了,日光照耀下,氣溫升高,悶熱夏意又席卷而來。
輸液室的空調吹得人昏昏欲睡。
輸液瓶裡的水位線逐漸下降,方芙意偏頭看過去,視線落在盛遂身上,見他歪頭,阖着雙眼在自己身側睡着了。
年輕男人眼下的一片烏青,能看出他昨晚睡得并不好,甚至現在睡的也不能算好,長睫輕顫,還要時不時驚醒一下,擡眼去觀察輸液瓶的情況。
盛遂話少了很多,也沒以前那麼愛笑了。
日子過得不算一塌糊塗,卻也并不能算過得多好,能想象到曾經發生過的事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打擊,也能想象到他那段時間到底有多難熬。
他也很不容易的,方芙意想。
眯起一隻眼睛偷偷看過去,她湊近,手指輕碰盛遂微微顫動的眉毛,又碰碰他的唇角,試圖讓年輕男人嘴角上揚,在他臉上擠出一個微笑。
可沒等有所動作,眼尾往上揚,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先一步睜開了。
目光黏連,視線對上,一股潮熱的氣息彌漫。
氣氛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樣。
盛遂輕輕撥開了方芙意的手,盯着她手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清嗓子,聲音也很輕,問:“怎麼了?”
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反而倒打一耙,“我還沒問你怎麼了呢,是我在睡覺,睜開眼就看着你這樣湊過來了。”
“怎麼?一點不允許我質疑?”
方芙意癟嘴、挑眉,話裡卻絲毫不心虛,“我還以為你又要偷親我。”
“又”這個字用的就很有靈性。
盛遂别過頭,耳尖發燙。
像是酒精和消毒水的氣味在繼續蔓延,給人一種要陷入眩暈的魔力。
輸完液已經臨近中午了,點滴見效還算快,打點滴之前,方芙意面色泛白,嘴唇都沒怎麼有血色,打完之後,整個人看上去總算才有點精神了。
兩個人并肩走着。
林蔭小道,細碎光影打在地上,這是一條盛遂上下班的必經之路,現在卻有一種别樣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因為白天黑夜的感官不一樣,還是因為身邊的人不一樣。
回出租房的路上,盛遂帶着方芙意,沒再提要送她回去的事,還順帶到臨近的小超市拐了一趟。
超市的招牌很顯眼,底是紅色的,字是黃色的,上面赫然寫着“小晴超市”四個大字。玻璃制的推拉門裡還有一道塑料軟門簾,門把手旁邊挂着串鈴铛。
風扇吱呀吱呀地轉。
小超市内,坐在收銀台的丁晴托着腮,面前的手機上放着一部假期熱播的電視劇,正好今天爸媽有事都出去了,就留她一個在家看店。
“叮鈴”一聲,門上的鈴铛響了。
循着聲音的方向往門口看過去,眼看着年輕男人邁進來,丁晴清了清嗓子,立馬把手機暫停,音調都不自覺拔高:“大盛哥,你今天沒上班嗎?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了?”
盛遂腳下頓了頓,點頭打了聲招呼,稍顯遲疑:“今天……沒去上班。”
實際上是辭職了。
在丁晴的印象裡,盛遂大約是半年前搬到這個小鎮子上的。
記得真正有交集的那天下着雨,也是她一個人在看店,幾個染着黃色頭發的男生過來買煙,買了煙又不想給錢,覺得一個小姑娘拿他們沒辦法,差點要在這裡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