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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牆,磚瓦,邊角帶着青苔。
有的窗格被塗成黃色和藍色,筒子樓前的常青樹是枝繁葉茂的。
八月下旬,在一個滿是陽光的午後,方芙意和盛遂帶着不算太多的行李離開了這個小鎮,搬到了S市内一個離兩人學校都不算遠的房子裡。
新的出租房兩室一廳。
家具有點陳舊,牆面有點發灰,基礎設施不算太好,但勝在交通方便,視野開闊,比起筒子樓的那間廉租房,還是要好上太多。
兩個人陸陸續續往裡面添置了一些必需品,看起來才更像一個家。
方芙意住的那間主卧還有一個大飄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人工湖和一片小小的花園,和她以前在家裡住的那間房間還有點相似。
不過在方芙意心裡,這些都另當别論,最最重要的是,這間卧室裡,終于有空調了!
黏糊糊的夏天裡,空調這種東西對熱到恨不得裸奔的方芙意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救贖。
明亮的窗子,飄揚的夜風,散發着洗衣粉味道的床單,還有,在客廳陽台赤着手臂晾曬衣服的盛遂。
搬來新房子的第一晚,方芙意腳下蹬着拖鞋,露出一個頭,靠在牆壁上盛情邀請:“晚上來不來我房間吹空調?”
拿着衣架的手一僵,盛遂猶豫:“你自己吹就好了。”
“雖然我很想吹啊,但是你不過來的話,我也不吹了。”方芙意很敏銳地抓到重點,催促,“來吧來吧,過來一起!”
“過段時間涼快了也吹不幾天的空調了,反正一個人吹也是吹,兩個人吹也是吹,電費不是錢啊?我們一起還顯得更便宜一點!”
一通催促下,盛遂應聲,“嗯,等我收拾好,把這幾件衣服曬完再過去。”
“空調溫度不要打太低,也不要對着吹,你發燒還沒剛好多久。”
他對方芙意還是有點太放任、縱容了,絲毫不會意識到這種類似的借口還會被她反複利用多少次。
“知道啦!”
洗過澡的晚上,外面熱潮洶湧,房間内卻一片清涼。
白噪音響起,空調口簌簌地往外吹着冷風,涼意充斥着整個房間,隻是聽着空調運作的聲響就能讓人感受到這裡到底有多涼爽。
方芙意把夏涼被團成一團,舒服得在床上滾來滾去,滾到邊沿又停住,唇瓣翕動,話語傳進在房間裡打了地鋪的盛遂耳朵裡:“你真的不上來睡嗎?”
“床這麼大,你不碰到我不就好了?我又不會覺得有什麼的。”她倒是坦然。
枕巾冰涼,後頸上的皮膚涼絲絲的,冷風的沙沙聲萦繞。
拉上窗簾的屋子裡,充斥着洗完澡之後的沐浴露香味。他們兩個用的洗衣粉是一個牌子的,沐浴露是同一個牌子的,甚至身上的味道都是趨于相同的。
邊界慢慢模糊,有些東西融到一起難以分清,在男女關系上卻被強硬分出一條溝壑,泾渭分明。
盛遂出聲,口吻嚴肅,可偏偏聲音裡又透着一絲無奈:“方芙意,别對我開這樣的玩笑。”
對待兩個人的這份關系,他沒有太多私心,也沒有想從方芙意身上得到什麼,隻是想好好陪伴着,幫助她度過這段不算順利的時光,直到她擁有自己的新生活,僅此而已。
方芙意想說,這又怎麼算是玩笑了,她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
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盛遂接着開口了,問:“你們學校什麼時候開學,學費要打到哪個賬戶上?”
難得不出聲,這下輪到方芙意沉默了。
本來以為盛遂應該不會太缺錢的,畢竟當時他家裡出事的時候,她把自己這些年扣扣搜搜存下的每一筆現金都放在一張卡裡托人給他了。
但有一次她擺弄盛遂的手機,不經意看到了他的賬戶餘額,卻和自己預計中大相徑庭。
她知道盛遂休學了半年,當然也知道,他想繼續把接下來的課程讀完。
可如果那些存款交了兩個人的學費,就剩不下多少了,到時候要怎麼生活?
簌簌的白噪音此刻變成了聒鬧的噪聲。
好久之後,方芙意才從嗡嗡聲響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慢吞吞地說:“我先不讀書了。”
話音剛落,一向溫和的盛遂此刻卻立刻從地上坐起身來,語氣嚴苛,不容置喙,“不行,這個絕對不可以。”
“為什麼?你不是也休學了?”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但凡方芙意有那麼一丁點不想讀書的念頭就全部都被盛遂堵了回去,年輕男人話裡話外都太過笃定,一點商量的餘地也不給,“我希望你繼續讀下去。”
在他的認知裡,讀完大學,以後的路就能好走一點。
大環境不好,魚龍混雜,社會上什麼人都有,外面的那些人和那些生活,不會有她想象中那麼單純簡單。
不想進行太多說教,也不想傳播焦慮,讓她提前感知到外界的殘酷。她來找自己,說明對自己最放心,那既然這樣,他就更不可能去辜負她。
即使往後注定要去為了生活獨自奔波,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那些事情都可以到時候再說。
起碼現在,他想維持住她那份涉世未深的天真,讓她自由自在,去盡情做她想做的事。
“盛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