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A,還是選D……怎麼會算不出來……答案到底是什麼!”
教室中間舊風扇呼呼轉着,正下方圓臉男生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鏡,臉色發白,眉頭緊皺,一隻手用力死死揪着自己的耳朵,耳廓甚至因為血液缺乏循環而發紫,另一隻手指甲幾乎摳破了筆身上的黑色橡膠圈,他眼睛緊盯着桌上的試卷,口中不停念叨,聲音越來越大。
他四周還坐着二十九名學生,前後各站着一名監考老師。
顯然這是一個高考考場,黑闆上還用白色粉筆清晰寫着科目數學和考試時間。
但考場上似乎無人注意到男生越來越大的聲音,仔細看去,才發現這二十九名學生,個個面目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長相。
教室内一前一後所謂的監考老師,身體足足兩米高,長手長腳不似人形,本該長着頭部的地方,變成碩大長方體攝像頭,不停來回轉動,亮起的紅點一閃一閃。
恐怖且怪異。
男生坐在桌前,頭也不擡,好像根本沒有察覺考場上的學生和監考官狀若怪物。
“為什麼我算不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考不上了……”
“該死!我該死!”
男生右手死死握着中性筆,焦躁地紮向桌面,口中神經質般地絮絮叨叨不停。
“啪!啪!啪!”
2B筆尖紮在桌面上,斷了一節又一節,始終會自動冒出一節,不知何時筆尖猛地滾出一片灰黑色墨,像是鉛筆融化後的形态,染黑男生手掌。
他一無所覺,還在戳着桌面,手裡的2B鉛筆像被紮破了大動脈,黑墨從筆中嘩啦啦流淌,順着桌面流下,不多時甚至開始有淹沒考場地面的趨勢。
周懷夏往旁邊挪了挪,避開流過來的灰黑液體,她目光掃過男生桌上擺着的試卷,卷面文字隻看得出模糊的中文形狀,一行行字像是被困在濕漉鏡相中,颠倒扭曲,又零碎黏膩,毫無實際意義。
别說選A還是D,她連一個字都沒看出來是什麼。
“沒有時間了……來不及……”男生開始一下一下捶着自己腦袋,聲音沙啞中帶着絕望哭腔,“垃圾……我是垃圾!”
“滴答滴答滴答——”
教室前後本該是黑闆的位置,此刻突然被兩個變形扭曲的時鐘占據,秒針、分針和時針都在瘋狂轉動,滴答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大,直至整個教室都充斥着這種聲音。
太吵了!
周懷夏一個旁觀者,也忍不住擡手捂住自己耳朵。
考場前後兩個扭曲時鐘忽然飄起,開始互相靠近,三枚指針全部垂直鐘面豎起,随着滴答滴答的轉表聲,它們竟朝着正中間的男生飄移過來。
男生擡頭看了眼正前方的時鐘,沒有絲毫避讓的動作,隻有滿臉的焦躁和痛苦。
周懷夏入夢向來隻能當旁觀者,無法對話,也無法改變夢境任何走向,她安靜看着那兩個時鐘豎着指針,就這麼直挺挺刺穿前後桌子,牢牢紮進男生胸膛、後背。
“噗呲——”
指針相繼紮進男生身體,很快鮮血從他體内流出,嘩啦啦滾下,逐漸和腳下地面那一灘黑墨混在一起。
男生發着抖,看也不看自己的身體,還在死死盯着桌面答題卡。
這時,一道刺耳鈴聲響起,教室前後的攝像頭監考官突然開始“咚咚”走動,收走考生的答題卡。
男生急得渾身汗如雨下,開始試圖選擇答案:“A!不,是C!我選C!”
他想要塗答題卡上自己确定的選項,右手卻不受控制地往其他選項上塗。
“C!是C!”
男生咬牙抖着唇,用盡全身力氣去勾C選項,結果每次都塗不對。
“咚!咚!”
男生聽着前後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監考官腳步聲,用左手拉住右手,試圖控制它選擇正确的選項,但筆仍舊朝另外的地方挪去,隻能瘋狂搖頭大喊:“不!不!”
此刻,監考官已然逼近,踩着黑紅一灘黏膩的液體,停在男生面前,脖子上的碩大攝像頭轉動俯瞰,鏡頭對準桌面,紅點閃了閃,随後伸出手搶過他的答題卷。
“不,老師,求求你!讓我填完!這題塗錯了!我選的不是這個答案!”男生雙手搶着答題卡,尖銳喊道。
攝像頭監控官無動于衷,直接一把搶過來,男生還在歇斯底裡叫喊,它幹脆一把撕碎男生的答題卡,發出機械的電子音:“違規,考試無效。”
“……”
考場中間坐着的圓臉男生終于徹底崩潰,神情渙散丢下手中筆,渾身癱軟跌坐在地。
旁觀的周懷夏光是看着,都能體會他此刻絕望的心情。
兩名頂着碩大攝像頭的監考官一前一後圍着男生,并彎腰緩緩向他靠近,幾乎要貼在他臉上和後腦勺上,亮着的紅點閃得越來越急。
“咔嚓、咔嚓!”
随着兩道拍照聲響起,像是一個信号,考場中其餘二十九名考生紛紛起立,扭頭看向男生,本來模糊不清的臉上全部長出小一圈的攝像頭,它們閃着紅點朝他靠近。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無數拍照白光亮起,考場内所有“攝像頭人”都在逼近男生,像是要将他此刻的崩潰絕望記錄下來。
快了。
周懷夏看着周圍身體越發扭曲并有瓦解趨勢的考生們,就知道這夢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