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等床上的人再睜眼時,芯子都換了。
宋丞相和宋夫人連着守了幾夜才把女兒盼醒,卻未曾料到,自個兒的寶貝女兒,已經在上元節那夜香消玉殒了。
宋雲舒昏睡時,原身她娘便一直啼啼哭哭個不停,她又承襲了原身大半部分的記憶,自是十分清楚,宋夫人有多麼地在乎原身這個唯一的親生女兒。
也是在昏迷之際,宋雲舒才意識到,自己的魂魄占據了原身的這副身子,她能聽見周圍的一切,靈識清明,卻一直不能睜開眼睛。
原身的經曆如走馬觀花般,在宋雲舒的眼前一刻不停地顯現了兩日,直到上元節落水那夜的情景落幕,才終于讓她喘了口氣。
她被迫接受了這個小姑娘的一切情緒,她的喜歡和厭惡。
相比較而言,原身是令人羨慕的,她有不凡的家世,和睦的家庭氛圍。
對比社畜宋雲舒而言,原身過的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宋雲舒自幼就被丢棄在福利院,她沒見過自己的爸媽,也沒想着要去找他們,她一心隻想搞錢。
二十歲出頭的姑娘,腦子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希望通過努力工作,能在工作的城市安家落戶,能設計出自己滿意心儀的作品,能養隻貓或者狗......
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願望。
然而,如今想來,一切都成了空談。
......
一直等到第四日清晨,宋雲舒迷迷糊糊地醒來,瞧見床邊憔悴不已的二老時,那些原本已經打好腹稿,想要澄清自己并非原身的話,卻是怎麼都開不了口了。
就這麼忐忑不安地過了幾日,竟沒被人看出端倪,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下來。
中間,因為夏蟬護主不利,宋夫人便将其打發去了莊子上,她本以為宋雲舒醒來會鬧,畢竟這丫鬟自小跟着她,沒成想,這一回,宋雲舒居然什麼也沒說。
隻道,讓她看着處理就好。
于是,宋夫人身邊的江媽媽二話不說,當日下午就安排人将夏蟬送走了。
後頭,宋雲舒晚間飯後去花園消食時,瞧着拾掇花草的丫鬟合眼緣,便把她要了過來。
那丫鬟就是如今在她屋裡伺候的杏雨了。
杏雨與夏蟬不同,夏蟬自小同原身一起長大,對原身的一切都很熟悉,從原身的記憶裡知道,她居然連心事都會同這名貼身丫鬟講,不可謂不親近。
宋雲舒還沒想好要不要坦白,自覺這樣的人放在身邊十分危險,指不定一點小事情,就能讓她發現端倪。
若是被人當做妖魔鬼怪就不好了。
也是為了不露破綻,宋雲舒隻能舍了夏蟬。
所以,這才順勢接受了宋夫人的安排。
好在夏蟬的爹娘都在莊子上,因為常年伺候原身,他們一家人連過年都不能在一起,這次放她回莊子上,府裡沒有扣減她的月錢,對外稱其想家,夫人才全了她的一片孝心。
打從宋雲舒知道自己穿越了,就沒奢望過還能再穿越回去,随着在這裡的日子漸漸适應,她發覺她的魂魄已經與這具身體完全融合了。
她以往看過不少穿越小說,這種情況,能穿越回去的基本上少之又少。
一月後,宋雲舒做下一個重大的決定,索性破罐子破摔,身份之事不澄清了,她代替原主好好活下去,照顧愛護她的家人。
想通之後,宋雲舒也不糾結了,反正她的人生信條就是
——既來之,則安之。
飄遠的思緒,被鼻息間萦繞的苦澀味道拉回現實,宋雲舒低頭瞧着杏雨舉在面前的那一碗湯藥,輕輕蹙了蹙眉。
主仆二人就這麼僵持着,誰也不肯退一步。
如此情景,這半月幾乎天天上演,杏雨早就習慣了。
最後,還是宋雲舒先敗下陣來,隻聽她從喉間幽幽歎了一口氣,到底還是伸手接了,一句話沒說,憋着氣兒,一口喝了。
杏雨頓時笑眯眯的,眼睛都快眯成月牙了,見她如此,宋雲舒有再多的不快也消了。
宋雲舒心道,這丫頭,真是心性單純,她喝個藥就讓她高興成這樣......
杏雨知道藥苦,也不忍心看自家小姐遭罪,她适時撚起一塊兒蜜餞送到宋雲舒的唇邊,道:“小姐,快吃顆蜜浸梅子,去去嘴裡的苦味。”
宋雲舒輕啟唇瓣兒,張嘴咬住,瞬間甜蜜的滋味充斥整個口腔。
津液甜膩,苦澀褪去,宋雲舒揚起嘴角,沖她笑道:“還是杏雨貼心,今日這梅子格外甜。”
她複又朝椸架看去,誇道:“房中樣樣事物都顧全得極為妥帖,讓你家小姐我啊,少了不少煩心事呢。”
杏雨斂了斂眼睫,笑着回道:“多虧了小姐提拔,不顯奴婢粗手粗腳的,奴婢才有了今日,照顧小姐是奴婢的本分,擔不得小姐這般誇的——”
“小姐喝點水潤潤嗓子。”杏雨傾身,又從旁邊的茶壺裡倒了杯清水遞給她。
宋雲舒将喝完的水杯遞給她,随口問道:“婼婼怎麼今日沒過來?”
宋雲舒起身下榻。
杏雨邊整理宋雲舒的裙擺,邊回:
“晌午過後,夫人那邊傳話,說是怕二小姐在家裡悶,讓江媽媽回府接上她,她們一起去武昌侯府赴宴去了。”
“怕您醒了問起來,江媽媽走之前特意跟奴婢說了這事兒。”
宋雲舒點點頭,又問:“我爹和哥哥呢?有在府上嗎?”
“公子這會兒,估計還在府上呢。”杏雨想了想回道,她取藥回海棠院時,正巧碰上從外回來的宋清琤。
他還問了小姐在做什麼?
得知大小姐歇了,公子才沒到海棠院這邊來。
“老爺沒瞧見,估計下了值會直接去侯府。”
宋雲舒颔首,表示知道了。
偌大的丞相府一共就三個小主子,宋雲舒是嫡長女,宋清琤是庶長子,宋妍婼則是庶女。
不過族譜上,現在三人都是嫡子嫡女,全部記在宋夫人名下。
三個人,三個娘。